咸丰十一年的栖霞县“臧家庄之战”

烟台日报 2020-11-24 09:03 大字

□隋翔宇

如今已经划到烟台市福山区的臧家庄,位于栖霞城的东北方向,地处白洋河谷地当中。古代修路架桥技术有限,官道一般沿着河谷通行。因此,臧家庄自古就是栖霞东部的交通重镇,这里向东可抵福山,向北经寨里、郭家店等地可至蓬莱境内,可谓“兵家必争之地”。而在清代,也确曾有一次大战在此发生,这就是咸丰十一年的“臧家庄之战”。

这场大战的过程并不算太长,但背景却有些复杂,下面就逐一进行介绍。

事由

咸丰十一年,正是多事之秋,太平军纵横于江南,捻军袭扰于江北。当年八月,有一支捻军由胶州、平度等地渡过胶莱河,向东进入登州府辖区,史称“捻军初入胶东之役”。

根据《东牟守城纪略》(作者戴燮元,时任登州知府戴肇辰之子)的记载,当时捻军大致兵分两路,一路自招远、黄县向东,一路自莱阳、栖霞向北,共同进逼登州府城(蓬莱)。其中招远、黄县一路似乎为主力,攻势凌厉,曾围困黄县城多日,也一度兵临登州城下。但见府城早有防备(城门紧闭,兵勇一齐防御,且从烟台商埠购进火药),捻军主力于是兵锋南指,直奔栖霞而来。

在捻军未至之时,登州知府衙门已经传檄各州县举办团练,以资防御。当时,栖霞县城内就办起了一东一西两个团练局。其中,西局驻扎在西大寺,以于岸为首领;东局驻扎在城东,以当地牟、林、郝、李等望族绅士领衔。两局虽然都是经过知县认可的团练,但彼此矛盾重重,势同水火。

双方矛盾的原因在于阶层不同。牟、林、郝、李等为传统的科举望族,在他们眼中,“画神符、喝神水”的于岸属于“旁门邪道”,团练大权万万不可落入对方手中。因此,于岸虽然办团练在前,但城内几大家各自出资,又组建了一支自己掌控的团练,与于岸分庭抗礼。

于岸

根据光绪版的《栖霞县志》记载,于岸为蓬夼社宋格庄人(应该就是现在亭口镇的东宋格庄村)。他曾经读过书,后来跟知县说话时也自称为“廪生”,但其实并无功名。不过,他在十里八乡很有威望,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懂文墨,另一方面是由于他们家世代以“神术”相传。

据说,于岸的祖父和父亲都会“做法”,可以驱邪封魔。他的祖父尤其擅长此术,驱邪时会准备一个瓦罐,做法时将邪魔驱赶到瓦罐当中,然后加以封印,深埋地下。古人迷信,对此大多不疑。

到了于岸这一代,有一年他监督雇工到地里干活,忽然工人从土中挖出一个红色的瓦罐。于岸认出是祖父封魔之物,连忙吩咐原样不动地埋回去。但工人不小心将瓦罐弄破,下面发生的事情就像《水浒传》楔子中洪太尉误放妖魔出山一般,有一股青烟从瓦罐中冒出,直扑于岸之面。于岸倒地不省人事,待苏醒过来之后,满嘴胡话,一连过了好多天才恢复。但恢复的只是身体而已,于岸此后声称拥有神枪神拳、神符神水,只要听他号令,普通凡人也可称为“神兵神将”。在今人听起来,跟后来的“义和团”有些相似。

当然,上面这些传说细节,是光绪版《栖霞县志》记载的。编撰县志的人,多都是传统科举望族出身,他们在描写于岸时,难免有挖苦抹黑之笔。但综合史料的记载来看,于岸是以“神术”起家这一点,没有太大的疑问。

正名

于岸虽然会“神术”,但并不是简单的求财,似乎更想求名。

在承平之时,他在乡间的影响力虽大,但受到县城上流社会的鄙视,毫无政治地位。而捻军的到来,在他眼里,是一个跻身县城权力圈的好机会。

当时,登州府下令各县筹办团练,而时任栖霞知县初来乍到,不知从何着手。于岸看准时机,带领部众持械进城,向知县请缨。因为捻军声势浩大,火烧眉毛的知县死马当活马医,批准了于岸的请求,承认他们的团练地位。

官方认可的团练,就有领取粮饷的资格。于岸的部众在城里索要,大户们对此十分反感,因此就有另支炉灶的举动。不仅如此,他们还不断向上告发,说对方举止怪异,不可倚靠。在这种情况下,深感压力的于岸,就急需用实际行动来给自己“正名”。恰在此时,捻军主力南下栖霞,于岸决定出阵迎敌,臧家庄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交战

从史料记载的情况来看,当时捻军在作战之前,通常会派出先头部队进行袭扰,以此打探对方虚实,而后主力再选择或战或退。

因此,于岸率部出城之后,一开始与捻军交手,曾取胜数阵。他甚至带人追击到了蓬莱县境内的辛店、宫家疃附近。

在摸清对手实力之后,捻军再次进入栖霞。根据《栖霞县志》记载,咸丰十一年九月初六(农历),捻军兵分三路攻打栖霞东北乡之郭家岭、臧家庄、枫树林(郭家岭在现臧家庄镇栾家沟村西、郭家店村北,原蓬莱、栖霞交界处;枫树林有说法是“丰粟”村在方言中的转写)。

当时,栖霞官府方面也派出三路救兵,一路救郭家岭,一路救枫树林,一路救臧家庄,而于岸所部就派往增援臧家庄。

不过,于岸部还没赶到,捻军就已经攻陷了臧家庄,将镇上(当时虽然没有镇的区划,但臧家庄大集很早就出名,街上商铺不少)的“凤来典当”劫掠拆毁,而后以逸待劳,迎接气喘吁吁的于岸部众。双方短兵相接,很快厮杀起来。

阵亡

抛开虚无缥缈的“神力”,就现实的力量而言,于岸的团练显然不能跟捻军的主力相比。

当时捻军已经多次与清廷正规军交战,战场经验丰富,且有骑兵有火炮。而地方团练大多是临时拼凑,以步卒和冷兵器为主,居高防御尚可,野战能力不足。由于此次到来的是捻军主力,团练在人数上也没有优势,因此于岸部很快陷入重围。

史称捻军“愈杀愈厚”,于岸所部难以突围,全军覆没,他和儿子也一同战殁。此时,另一支增援枫树林的团练也败北。

臧家庄之战获胜后,捻军趁机直奔栖霞县城。县城方面十分惊恐,发动城内外团练一起到松山防御。松山是栖霞城北门户,此地一失,县城无险可守。幸好此时莱阳方面也派人前来支援,两家联手拼尽全力,终于将捻军挡在松山之外。捻军受挫后,转向东面的福山而去。

对于“于岸的阵亡”,不同立场的人,给出的结论也不同。《东牟守城纪略》的作者从登州府全局的角度,认为于岸对防御捻军做出了贡献,阵亡值得同情。但光绪版《栖霞县志》的结论是:于岸阵亡,是“栖邑之幸,亦于岸等不幸之幸”。意思就是,倘若于岸获胜,回城之后就会得势,加倍要粮索饷,城里望族们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而他因公事阵亡,虽然是个人的不幸,但一方面保持了县里的旧有秩序,一方面也遮挡了他“旁门左道”的标签,可谓不错的结局。

臧家庄之战的惨烈,不仅体现在于岸的全军覆没。《栖霞县志》当中,还收录了很多被清朝官方认可的人物,王曰贞就是一例。

志称:“王曰贞,系文生,咸丰十一年捻匪入境,率勇迎剿,在臧家庄接仗阵亡,巡抚部院谭奏请旌恤。奉旨,给云骑都尉世职,袭次完时,给予恩骑尉世袭罔替。”

而同一时期的恩荫、忠义、烈女的记载,在县志中都不乏其人,当年胶东之涂炭,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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