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 大辛店旧事
郑伟基
老槐树啊老槐树
大辛店,地处蓬莱中南部腹地,据记载始建于明宣德年间,初名辛店,清朝更名为大辛店,是一座有近600年历史的古镇。我对大辛店有特殊的感情。
吴大夫·六儿会·四眼井
沦陷·解放
解放前,我4岁那年患了脾病(即黑热病),家里无钱医治,父亲发愁:“家里只有这几亩地,卖了地给孩子治病,以后一家人的日子怎么过?”母亲急得流泪,突然想到耳朵上陪嫁的耳坠儿,便摘了下来。父亲拿着耳坠儿到离村15里路的大辛店,兑换了30元北海币给我治病。母亲每天用牲口驮着我,由比我大8岁的二哥陪着,到大辛店给我打针。
只记得那时镇外有很高的围墙,我们要从西门进去。门外有民兵站岗,看了二哥带的路条后才放行。给我治病的大夫名叫吴仁洲,是当地少有的西医,医术高明,人也慈善。打针时很疼,他总是快扎慢推。推药时,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挠着我的屁股,一边讲故事或说笑话逗我,转移我的注意力。时间久了,我的屁股上满是针眼儿,就只好把针扎到肩膀的肌肉上。吴大夫嘱咐母亲,回家后要给我做热敷。
吴大夫患有羊角疯病(即癫痫)。有一次我们刚去不久,他突然发病,口吐白沫。我们吓坏了,站在旁边发呆。他夫人安慰我们说:“不要紧,休息一会儿就好啦。”母亲说:“今天不打针了,我们回去吧。”吴夫人执意不肯让我们走,说是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待吴大夫苏醒后,又像往日一样给我打针、挠痒、讲故事。
吴大夫家有一个大姐,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她经常带我出去玩,我因屁股疼不敢走路,她就抱着或背着我,有时还买芝麻糖或糖葫芦给我吃。
大辛店逢农历三八赶集,为当地最大的集市。每年六月初八是庙会,因蓬莱方言中多儿化变音,乡民们把“六月会”说成“六儿会”。六儿会是当地规模最大的庙会,不仅蓬莱中南部的人,连福山、栖霞、黄县(今龙口)的人都来赶会。赶会那天商贾云集,人山人海,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耍把戏的、变戏法的、耍猴的、拉洋片的,围观者众,叫好声不断。
我上初小时,有一年父亲带我和二哥去赶六儿会。我第一次看到电线杆上横着许多电线,觉得很稀奇。二哥告诉我:把耳朵贴在电线杆上,能听到“嗡嗡”的声音。我一听,果然如此。“这是打电话的声音吗?”我问。“不是,是风刮电线的响声。”父亲说。
父亲带我俩去看四眼井。四眼井在南北大街北头路东边,井口特别宽大,上面被一块大型方石覆盖,方石上凿了4个圆洞,可容4个人同时打水。方石及石洞已磨得十分光滑,据老人们说,这井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四眼井旁支了一个大布篷,卖羊肉汤。灶上的大铁锅里煮着羊头、羊肉和羊骨,锅下的木头火正旺,锅里的羊汤“咕噜咕噜”翻着白花,散发出扑鼻的香气。篷下摆着几张矮桌和许多小木凳。我们爷仨儿在里面坐下,要了3碗羊肉汤,吃着从家里带来的瓤儿饼。当地规矩,喝羊肉汤,汤可随便添加,于是,我们放开肚皮喝了个痛快。
1939年3月,日本鬼子侵占蓬莱。因大辛店是蓬莱重镇,又是交通要道,鬼子在此修建了中心据点。大哥13岁时,被强拉去修炮楼。大哥年纪小干活慢,监工的日本兵认为他偷懒,要放狼狗咬他。幸亏本村一位刘姓大哥从中讲情,才免遭一劫。回家以后,大哥好多天心有余悸,夜里常常做噩梦哭喊。
据点里的日伪军经常下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从当地汉奸小杨那里得知,我村的王昭贵参加了八路军,便用诡计将其抓捕。押到大辛店据点后,鬼子对他严刑拷打逼供。王昭贵始终坚贞不屈,大骂日本强盗禽兽不如,痛斥汉奸卖国投敌。最后,日本鬼子把他绑在木头柱上,放狼狗撕咬致死。解放后,当地民众以此为题材,编成戏剧公演。演出时台下一片哭声,乡亲们群情激愤。
大辛店据点与北面蓬莱城和龙山店、西面黄城和得口店、南面寨里、东面大黄家等几个据点遥相呼应,互为犄角,对艾崮山区抗日根据地和游击区严密封锁,曾多次配合自烟台出动的日伪军,对艾崮山根据地进行拉网式大“扫荡”。
胶东军民经过多年艰苦卓绝的斗争,到了1944年,日寇驻胶东兵力已严重不足,只能实行重点守备和防御。于是,八路军发动了春秋两季攻势作战。在蓬莱境内,大黄家、得口店、巨山沟五花石矿日军据点相继被拔掉,寺夼、皇姑庵、龙山店、磕头崖据点的日伪军望风而逃。至9月底,除蓬莱城外,乡下只剩下大辛店一个孤立的据点。
1944年12月下旬,蓬莱军民开始封锁围困大辛店日军据点。蓬莱独立营将一个连的兵力,分散到参加围困的七、八、九、十五区区中队和民兵中,带领和指导他们开展地雷战、麻雀战、爆炸战。
1945年3月,北海军分区成立封锁委员会,统一指挥北海区对敌围困斗争,并调北海独立团二营及东栖、西栖独立营到蓬莱县,加强围困封锁大辛店日军据点的力量。围困期间,八路军与民兵相互配合,连续作战,先后毙伤日伪军200余人。据点里的残敌既缺粮草,又缺弹药,惶惶不可终日,无力也无心再战。3月21日夜晚,敌军在夜色掩护下,被迫放弃据点,狼狈逃窜到蓬莱县城。
大辛店这座古镇从此获得解放,回到人民的怀抱。令人愤慨和痛心的是,日本鬼子临逃跑时,将在押的抗日军民全部投进据点内的水井里。被残害的人数之多,令人发指,以至于最后一个被投下的人,头露在水面以上,竟侥幸活了下来。
新中国成立之初的1952年,蓬莱二中设在了大辛店,校址选在镇北面的状元顶。开始只有初中,1958年增设高中部。我于1956年考入该校初中,初中毕业后又升入高中,在大辛店度过了6年中学生活。这座古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老槐树。
蓬莱大多数姓氏,祖辈都是从外地移民来的。自古流传一段民谣:“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先人故里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这种大槐树情结,带给当地居民一个普遍现象:即凡有村庄的地方,都栽植槐树。正所谓“门前三棵槐”,从而也演绎出许多故事。
从前,老槐树曾是大辛店的一景。最著名的古槐有三棵,树龄都在几百年以上。
一槐生长在原三官庙前,可能因为树龄长的缘故,被当地人称为“槐树爷爷”。树干很粗,需三四个大人才能搂过来。旧时人们将其奉若神明,红绸子布常年挂满树枝,更使其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生活在艰难困苦中的平民百姓,有个三灾六难,便会在古树下祈祷一番,以求消灾保平安。可惜在解放初年,三官庙与古槐同时被毁,许多故事只留在民间的传说中。
另一棵古槐在南北大街路西一家农户院内。相传日本人占领大辛店后,在据点里修建了大炮楼,嫌这棵大槐树遮挡他们从炮楼向外瞭望的视线,就派兵要把它锯掉。刚拉了几锯,从割痕里流出来的树汁如鲜血一般,吓得鬼子丢下工具就跑了。人们认为老槐树有灵气,心生敬畏,从此更加悉心呵护。如今,它已有两搂多粗,依然枝繁叶茂。
三棵古槐中,最著名的当属镇中十字路口那棵。因其树大且位置显著,历史上一直是大辛店古镇的标志物。据《蓬莱地名故事》记载:当年潘姓祖先为求得家族兴旺,在房前栽植了这棵槐树。多年后,潘氏后人将住房及槐树一同卖给了尹氏兄弟。尹氏兄弟自从买下老槐树后,生意兴隆,买卖越做越大。兄弟俩认为是这棵古槐给他们带来了好运,格外悉心呵护,使其长势越发旺盛。后来,尹氏后人举家出国,人去屋空,老槐树失去了主人的照料,树芯逐渐腐朽。
据专家考证,这是一棵地道的唐槐,有上千年的树龄。树干足有几搂粗,北侧裸露着灰色的朽木,南侧有树皮包裹。仅靠着这一半树皮,供应整棵大树的水分和营养,使其枝叶繁茂。在上世纪90年代,经过大辛店的牟黄公路加宽并硬化,老槐树突兀在公路中央。为了保护古树,有关部门没有移动它,在周围修了花坛将其围住。
不幸的是,1998年8月的一个夜晚,一辆大货车撞到古槐上,把树拦腰撞断。老槐树带着年轮中记录的历史沧桑,更带着人们的眷恋和遗憾,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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