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兵祸

烟台晚报 2019-07-12 08:49 大字

衣成龙

施诈

“咚咚!咚咚咚!”1940年冬天,一个月光朦胧的夜晚,地处牙山抗日根据地的回龙夼村,村民衣丕好的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有人喊:“老乡,快开门,我们是八路军!老乡,我们是八路军,我们回来了!”

自从八路军牙山兵工厂和后方医院撤离了村子,乡亲们也不知道他们转移去了何方,心里很是惦念。想想后方医院住村的日子里,那些八路军的医生、护士、指战员,那一群英勇善战,活泼热情的抗日青年,帮助村民挑水、打柴、扫院子,样样活儿抢着干,大人孩子有个头痛脑热,立马就给治好了,看病吃药一分钱不要。到了星期天,小王、小刘、大郭、二郭等这些小护士,还有医生和战士们,在村头的大白果树下,唱歌跳舞演节目,村子里一派祥和热闹的气氛,军民亲如一家人。在后方医院撤离的时候,乡亲们握着战士们的手,热泪盈眶,真舍不得他们走啊!

啊,八路军又回来了!听到敲门声,衣丕好喜出望外,他赶紧下炕穿鞋,急急忙忙跑出去开门。

打开门,门口站着七八个“八路军战士”,夜色黯淡,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也看不清他们的服装。衣丕好高兴极了,上前一把握住前面那个人的手说:“同志,你们可回来了,真想你们啊!快,屋里坐。”他十分热情地招待着这些“八路军战士”。“你家里经常住八路军吧?”一个当官的冷冷地问。“是啊,同志,你不知道啊?后方医院在我们村的时候,几乎家家都住八路军。”“是嘛!我早就知道,这个村是八路军的窝嘛!”这个人说话阴阳怪气的,怎么不像八路军的作风啊!衣丕好感觉不大对劲,心中顿生疑窦,可是晚了!

那人把手一挥,命令士兵:“绑起来!”立刻上来两个如狼似虎的士兵,一下把衣丕好按倒在地上,往他嘴里塞上毛巾,一阵拳打脚踢。

原来这些“八路军战士”,是国民党山东省第九区特派员兼保安司令蔡晋康部一于姓连长及手下伪装的。他们的驻地在高家沟村,离回龙夼只有3华里,仅一山之隔。

当晚,就在这个村子里,被“八路军”敲门的,还有衣丕乐等十几户人家。他们敲开衣丕乐家的门以后,衣丕乐不明就里,脱口而出:“同志,你们可回来了!这些日子,我们可叫蔡包子害苦了!”这句话,差点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衣丕乐所说的蔡包子,指的是蔡晋康。蔡是高密人,趁战乱带领高密地方武装混入栖霞,自封司令,后接受国民党改编。对其祸国殃民的行径,栖霞百姓恨之入骨,给他起绰号“蔡包子”,把他的部队也统统叫作“蔡包子”。

当晚,这伙人把开门欢迎“八路军”的十几户人家,统统抓起来,关进了衣家祠堂。

周旋

他们一边严密封锁消息,一边押着衣丕好,去敲村长衣振清的门。他们故伎重演,边敲门边吆喝:“老乡,快开门,我们是八路军!我们回来了!”

衣振清听说八路军回来了,心里一阵欣喜,八路军可回来了!这些日子,蔡部三天两头到村里骚扰,百姓叫苦连天。可他突然想到,这深更半夜的,不会有诈吧?现在蔡晋康、赵保原等组成抗八联军,勾结日本鬼子,到处袭击八路军,不断地蚕食根据地。牙山地区形成拉锯战,八路军来了,蔡晋康部不敢轻举妄动,八路军一走,蔡部马上就到根据地骚扰———可是,如果不是八路军回来了,那可就糟了!想到这里,衣振清突然警惕起来,便迟迟不去开门。

外面的敲门声更加急促,在这个战争年代夜深人静的冬夜,有一种瘆人的恐怖。衣振清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还是迟迟不肯开门。这伙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里面还是没有开门的意思,就逼着衣丕好上前敲门。衣丕好长衣振清一辈,在蔡部于连长的逼迫下,只好上前敲门:“振清侄,我是你二叔衣丕好,开开门吧,八路军来了!”由于紧张害怕,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颤抖。衣振清听出了异样,对门外的“八路军”更加怀疑起来。他更不急于开门,他知道,如果外面真的是八路军,即使不开门,人家也不会迁怒于他的。

衣振清拿过梯子,悄悄地爬上墙头,仔细地观察外面的动静。坏了!情况不妙,是敌人!衣振清庆幸自己警惕性高,没有贸然开门。他心中有数了,边走边骂骂咧咧,声音不大不小,既让外面能听到,但又听不太清楚。他心想,你蔡包子来假的,我衣振清给你来虚的;你冒充八路军,我就冒充伪村长。

衣振清走到门旁,大声问:“你们谁呀?深更半夜的,干嘛呀?”“老乡,快开门,我们是八路军!”“噢,八路军不是不扰民吗?深更半夜的,老敲门干嘛呀?我们村西头有个家庙,你们在那里凑合一宿吧,有什么事天亮再说吧。”说完,他转身回屋了。

伪装试探衣振清没见成效,于连长便亲自上前敲门:“衣村长,我是于连长,开开门。”衣振清返回身问:“哪个于连长?”“我是蔡司令部下于连长啊!”

衣振清心想,敌人终于露馅了。他急忙把门打开,说:“原来是于连长啊!你看你这是干啥?信不过我衣振清啊?”于连长嘿嘿一笑说:“兄弟别多想,上峰的命令,要不,我哪敢深更半夜的往你这八路窝里闯啊!最近八路来过吗?”“有于连长你在此地镇守,八路军他敢来吗?”衣振清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想,你装什么蒜啊!八路军来了,你敢在这里横行吗?他故作热情地说:“快,屋里坐,进屋暖和暖和!”

衣振清和于连长认识,作为一村之长,要保护好群众,随时都要应酬蔡部的骚扰。“不必了,走吧,去家庙看看你们村那些私通八路的村民吧!”于连长逼着衣振清,往家庙走去。

勒索

一进家庙,衣振清就知道坏了!出大事了!四五十人被关在家庙里,其中有十几个人被五花大绑地捆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啊?于连长?本村的老少爷们没有对不起贵军的地方啊!”衣振清显然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你问问他们吧!”于连长指着被捆绑的人说:“这些人都是八路的死党,今天要全部杀掉!”这伙人手里举着火把,把家庙照得如同白昼。“拉出来!”他命令手下的士兵,十几个人立刻被押了出来,“给我狠狠地打!”他面孔狰狞地下了命令。紧接着,士兵们对被绑的人拳打脚踢,用枪托往他们的身上、腰上、腿上乱砸。衣振清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办?他本是个聪明灵活的人,可是面对这群野兽,竟毫无办法。

村民们被打了一顿,有的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把他们吊到梁上!”这个蔡包子连长凶狠地指示他的部下。接着,这十几个村民被反绑着双手,吊了起来。有人痛得大叫,有人昏迷过去。

这样折磨下去,要死人了!衣振清心急如焚,他突然愤怒地大喊一声:“把他们放下来!”接着对于连长说:“于连长,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不是要杀我衣振清吗?他们都是些平民百姓,你如果把他们折磨死了,八路军回来能饶了我吗?你们拿腿走了,没事了,八路军给我定个合伙谋杀罪,非崩了我不可!贵军有什么要求,全包在我身上了,我衣振清绝不含糊。”

于连长被衣振清的一声怒吼给震住了,愣了一下,听衣振清这么一说,他摆摆手,把吊在梁上的人放了下来。

衣振清非常明白,这群恶魔就是敲诈勒索来了,他们对根据地的老百姓如此热爱八路军,非常仇恨,就釆取这种卑鄙手段进行报复,好让老百姓以后不敢接近八路军。“既然衣村长这么说,这样吧,我可以不杀他们,但是每户罚二十块大洋,以后谁再敢接待八路军,叫我们知道了,就地枪毙!”他又指着衣丕好说:“明天早上,把你家那些羊,全部送到我的驻地。”衣丕好家养了三十多只羊,一下子被他全部勒索了去。“其他人三天之内,把钱给我送去。”

这群王八蛋,不得好死!衣振清心里暗骂,可还得陪着笑脸,赶紧说:“于连长,他们都是些穷苦人家,一年不吃不喝,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你高抬贵手,给他们减一减吧,让他们二十天的时间,他们总得有个空出去借呀!”

于连长瞄了衣振清一眼,蛮横地说:“罚款一个不能少!这样吧,给你个面子,十天!这件事交给你了!”

敲诈勒索完了,于连长带部下走了。他们不敢在回龙夼住下———他们从来没敢在回龙夼住过,他们害怕八路军突然回来,要了他们的狗命!

天亮以后,衣丕好拖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身体,含着眼泪,一瘸一拐地把自己赖以生存的三十多只羊,送给了蔡包子。衣丕乐等村民变卖土地、山峦,外出借债,交上了被蔡包子敲诈勒索的大洋。

兵祸连绵的年代,老百姓被祸害得走投无路,那深切的痛苦,那难以言说的酸楚,成为一代人终生抹不去的记忆。这份记忆,不应该随风而逝,我们选择铭记,并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栖霞新闻,有家乡事,还有故乡情!连家乡都没有了,我们跟野人也没什么区别。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栖霞一直在这里为你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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