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最忆漏粉时

烟台晚报 2016-12-16 00:00 大字

吕爱华我爸爸在做泥瓦匠之前,还会一项手艺———漏粉,也就是做粉条。在我读高中之前,我家是开过粉坊的,就在我家的东厢屋。

这东厢屋,最早开过小卖部,玻璃上贴着“烟酒糖茶”四个字。有时候人家来买东西,没钱,爸爸就赊账,赊到最后,不了了之;爷爷想喝酒了,想吃臭豆腐了,自己动手,说拿走就拿走,再从小坛子里捞出几块,用苞米叶包着颠颠地送给他的老友。我们姐儿仨更不用说,每次上学前都要去厢屋家遛一趟,顺手拿个两毛三毛的,或抓把糖或找块点心。所以,多年以后,妈妈总说:咱家开这个小卖部,一点儿没挣到钱,只赚了一家人的吃喝。

我家有四间石头房子,爸妈住东数第二间的大炕,西数第二间冲着正街,摆着我们姐仨的大床。东数第一间是厨房,我们叫“东街家”。东厢屋和厨房相连着,两道门之间隔着一个小小的夹道,夹道顶上用预制板搭起来,平时里边会放些柴草。厢屋开商店的时候,朝东开了一间小门,我总爱穿着红裙子坐在台阶上,一边玩一边看店。

大集体时,爸爸在生产队粉坊干活。爸爸年轻时会拉胡琴,爱唱吕剧,会讲很多俏皮话,队里一起干活时他总是大家的开心果、“怪话篓子”。粉坊里,靠北墙埋着很多口大缸,并列摆着很多个长方形大水槽,东南角盘着巨大的锅灶和一铺大炕。制作粉条的工序很复杂,记得有粉碎地瓜、撞箩、养浆、晒粉坨、打芡、揣芡、打瓢、捞锅、挂粉等。每次去队部粉坊,总会看见爸爸拿一根长长的木棍,挨个缸里搅来搅去,一缸一缸白白的水粉被他搅得翻江倒海,从上到下形成一个深深的漩涡,却绝不会溢出缸外,用我们栖霞土话说,这是在“搁搂粉”。经过一天一夜的沉淀,缸底便是厚厚的一层淀粉。再用白洋布吊兜吊着,控净水分,就可以抱到户外晾晒了。一吊兜大约能产生上百斤的粉坨。这个时候,还会产生一种外人绝对吃不到的美味:黑粉。黑凉粉,是我家独有的美食。粉坨晾晒过程中,爸爸会用刷子蘸着水,将粉坨外粘的杂质一层一层地清洗掉。清洗流出来的浆液再经过沉淀分离,就形成了独特的黑粉。晒干后的黑粉,呈灰白色。这东西不会再往外卖,内部各家就自行分配了。爸爸总是会在暑假打凉粉给我们解馋。将黑粉在大锅里细细地熬制好,放凉水里浸泡一晚,待凉透成型,切成块状,爸爸会挨个儿邻居家送一块,让大家都尝尝。黑凉粉配上葱末、大蒜末、香菜末,加上盐、酱油、麻油,一拌,滑滑的,糯糯的,还带着一点点酸溜溜的味道,真是消暑的佳品啊!爸爸在弥留之际,妈妈为了哄他开心,还鼓励他赶紧养好身子,好回家打凉粉,爸爸当时很开心地说,等病好了就回家做给我们吃。可是,我们没等到那一天。

上初三时,我开始住校,周六傍晚回家,周日返校。家里漏粉的场景,我赶上的时候不多,仅有的几次,印象非常深刻。爸爸弟兄三个,他是老大,他十二岁时丧母,小叔叔只有五岁。爷爷写一手好字,画一手好画,打得一手好算盘,但在农活上却是一窍不通,又生有腿疾,干不了重活,所以,爸爸读完完小五年级后就成了家里的主劳力。二叔念书时间最久,成绩也最好,但最终因为成分不好,没走成读书这条路。小叔生得最帅最强壮,娶了小婶后,住在我家房后,和爷爷住一个院子,婚后几乎天天吵架。他家一吵,爸爸就去拉架,然后爸爸和妈妈又免不了吵上一架。爸爸这一代,三个兄弟之间颇不和睦,说到底,都是让贫穷给闹的(他们兄弟三个如今已先后作古,往事历历,令人唏嘘)。虽然关系不睦,可到了漏粉这一环,全家人必须一起动手齐上阵,即使彼此间不甚说话,手头的营生却不能耽误,该干嘛干嘛,全力配合。

漏粉是非常壮观热烈的场面。爸爸来打芡。就像是制作发面的引子,粉团揉搓得细细的,称好重量,按一定比例加入老浆液,再把烧得滚开的水加入面盆里,用棍子使劲地搅拌。这可是个技术活儿,芡打得好不好,会直接影响到粉条的成型。调好的芡再按照比例加入粉团、化好的白矾水、冷水,然后,开始揣芡。揣芡,都是由精壮的汉子们来干。妈妈说,我们家揣芡时,用的是最好的一个大细泥盆,溜光溜光的,我记得的,是一个土黄色的大大厚厚的盆。揣芡时,要沿着盆边从下往上翻,一般五个人搭档,按逆时针方向同时走动,揣一下挪一步,叔叔伯伯们通常开玩笑地说:开始驴推磨了!

锅里的水烧开了,大缸里压满了冰冷的井水,大风匣拉得“呼呼”地响,炉膛里的火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空气也热气腾腾的。虽是寒冷的冬夜,东厢屋里却是和煦如春朝。小叔叔已经上了锅台,坐在大凳子上,稳稳地把着吊在空中的漏勺。爸爸负责挂粉,女眷们接手继续揣芡———粉条漏不完,芡是不能停的。爸爸一声令下,漏粉正式开始。小叔的芡打得四平八稳,从不用什么工具,对他来说最好用的工具就是他的两只手,替换着打,那或细或宽的粉条就“啪啪”地源源不断地垂到滚烫的锅里,又源源不断地被爸爸捞起,一丝一缕、不慌不忙地排着队,流入锅旁的冷水缸里,过一下,即刻捞出来,挂到事先准备好的木棍上,剪断,又有专人,迅速地拿到夹道上的竹竿上挂起来。如此往复,整个流程一丝不苟。

我们小孩子们帮不上忙,只能当个小支使,但偶尔也会得到奖励,哪个叔叔在给小叔添芡的间隙,兴许会抓一块芡揉搓成一个圆圆的面圈,塞到锅底下,一会儿就烧成一个焗焗,赏给我们吃。那灰灰的有点烧焦的粉团焗焗,那个香气呀,真是少有的美味。偶尔,我们也会到挂粉条的架子上扒拉着找“小老鼠”吃,就是那种不是很均匀的粉条会形成一个一个的小鼓包,找到一个也会高兴半天。

整整忙活一个晚上,当大家各自散去后,爸爸妈妈会喊我们出来,进行最后一个仪式———泡澡。爸爸捞粉的那个大冷水缸,就是我们的大浴盆。漏完粉,冷水缸早已变成了热水缸,泡在里面,水是滑滑的,身上爽爽的,无比舒畅。如今,我再也找不到那么大的浴缸,再也体验不到那种混合了淀粉的洗澡水了。

贫瘠的童年,我见识过不少人情浇薄、世态炎凉,对那种其乐融融的大家庭的渴慕,至今仍然很强烈。而漏粉时,是我们一大家人少有的和和睦睦地在一起劳动的场景。如今,当我重温记忆时,我看懂了父辈的勤劳善良,看懂了他们在万般贫穷无奈里拼尽全力给我们的爱,那些深沉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爱。

新闻推荐

这场雪牟平下得最大,雪深达4厘米 多个收费站入口短暂封闭后开启,各部门数十支清雪突击队上路保畅通

公路部门清雪队正在清雪。通讯员供图本报12月4日讯(记者张菁赵金阳秦雪丽通讯员永超希来其波冯虎)受冷空气影响,今天烟台全市大部分地区都下起了雪,北风风力较大,气温明显下...

栖霞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栖霞市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

 
相关新闻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