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稗官轶事

烟台晚报 2021-02-23 23:35 大字

刘甲凡

在牟平方言里,几个人凑在一块说长道短、谈古论今,名曰“稗bai瞎吧”,其中特别能稗的人被称为“稗官”或“老稗官”。按常理说,从古到今,大小是个官,都是由官府设置的。那么,这期间是否曾经设置过稗官?查阅相关资料,这稗官还真不是民间胡乱编排的,在多个版本的字(词)典里,均可寻觅到其踪迹。按《新华大字典》和《汉语成语字典》的释义:“古代帝王,为了更好地了解民情,专门设立稗官(稗的本义指稗子,其果实细小,由此引申为微小的、琐碎的),采录、讲述闾巷风俗、道听途说之事,以供省览。”

按《牟平县志》记载,自西汉高祖初年置东牟县于今县治,至今2000多年,理所当然经历过官府设置稗官的年代。因职责所在,稗官与平民百姓接触最多,其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形象深入民间,久而久之,就作为民间能说之人的代名词传承下来。比较一下官府与民间的稗官,都侧重于“能说”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早年间,农村文化生活极度贫乏,就连“瞎子唱”都属高档节目。这种形式下,好些稗官便应运而生。今个和大伙扯一扯我的六爷爷,看看算不算正儿八经的老稗官。

六爷爷打十几岁起就去闯关东,他本来不识几个字,为了生计,他曾经在奉天(沈阳)街上摆摊当“圆梦先生”。有个阶段,居然还摆桌“代写书信”,甚至还干过一阵子走乡串户的“医生”,简直让人不可思议。由于六爷爷干的都是些忽悠人的事,所以,不管哪一行都干不了多长时间。后来实在不行了,就跑到张学良的东北军里混碗饭吃,还当上了班长。西安事变后,东北军人心浮动,六爷爷干脆撒丫子跑回老家了。

六爷爷回家后,很快就成了村里的焦点。那时候,农村很少有文化娱乐活动,他那些千奇百怪的鬼狐故事,以及惊险离奇的从军经历,配合着其有声有色、抑扬顿挫的舞台腔调,十分受村里人的欢迎。一年到头的空闲时节,他那两间小屋总是挤满了人。在村里人心目中,他那一张嘴,能把棺材里的死人说得走出来。时至今日,还流传着好多他这个“老稗官”有趣的段子。

还是农村刚“单干”那阵子,每年秋天,庄户人家都要腌好些萝卜。到了这个当口,村里人就会结起伙来,挑着水桶,过了沁水河走小路,到离我们村十多里路的莒城盐场,瞅着空子,在结晶池里装两桶接近结晶的盐水,挑回家后敞着大锅烧火,就煎出了细细颗粒的海盐。这样,除了自家用一些,还能卖一点给左邻右舍。

别人挑盐水是趁着夜晚、偷偷摸摸,可六爷爷则是正大光明。他第一次到盐场,担杖水桶一放,随便找个话题就添油加醋、口沫横飞地稗起来。三绕两绕,就扯上了东北军张学良父子和日本鬼子那些趣闻轶事。一会儿工夫,就把盐场那些人忽悠得五迷三道的。六爷爷拿捏着火候,每到紧要关口就停下不说了,说是孩子老婆在家不放心,要早点回去。这种情况下,盐场那伙人就会央求六爷爷多说一会儿,盐水自然也是随他挑了。再往后,越发熟络了。有一回,居然留下他吃了夜饭,讲了半宿故事。趁着天还不亮,给他装了满满两桶盐,只添了表面浅浅的海水掩人耳目。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生产队时期。那年夏天,田间休息时,六爷爷又叼着烟袋稗瞎吧。后来才知道,那天他讲的是《聊斋志异》里《娇娜》这一段。事有凑巧,他刚讲完“阴云昼暝,昏黑如磐,霹雳一声,摆簸山岳;急雨狂风,老树为拔”的当口,老天爷也来应景。只见从西南天边飘过来一大块黑云彩,瞬间就如同一口黑锅罩在头顶上,随着令人心悸的一声炸雷,大雨瓢泼一般浇下来。大伙发一声喊,撒丫子就往村里跑。

一个16岁的女孩儿,因个子矮跑不快,就落在最后面。她本来就胆子特小,刚才又被六爷爷的鬼怪故事吓得不轻,随着头顶上的电闪雷鸣,一时间竟有点失魂落魄。恰在这时,她远远看见从茔地里斜刺着蹿出来一个怪物,长着葫芦般的脑袋,还“呜呜呀呀”怪叫着。那个女孩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喊一声“有鬼啊!”就一头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等大伙把那个女孩救醒后才弄明白,那个怪物是村里的年轻人,跟着组长在地里栽秋地瓜,拿了一扇水瓢浇地瓜窝。因为下雨了,就把水瓢扣在头上怪叫着往家跑,以至于闹了这么一出荒诞剧。为此,村党支部严令六爷爷从此不得讲鬼狐故事。

“文革”一开始,六爷爷就被定为“牛鬼蛇神”,被“红卫兵”组织拉到会场上进行批斗。也正是这次批斗大会,愈发奠定了六爷爷“老稗官”的地位。

批斗会一开始,六爷爷对揭发他的罪行一点也不分辩,什么宣扬封建迷信思想、什么歪门邪道骗人治病,他逐条逐款都表示认罪。最后要六爷爷交代在国民党军队犯下的罪行时,他知道这是不能随便认罪的。于是,眼珠子一转想出了对策。他从因生活所迫当兵说起,七绕八绕,很快就扯到了西安事变捉蒋介石这件事上。他又拿出了平时讲段子的架势,巧舌如簧、添油加醋,一下子把当年捉蒋介石的场景说得活灵活现、扣人心弦,让偌大一个会场鸦雀无声,好像在听他作英雄模范报告一般。由于他口口声声称蒋介石为“蒋该死”,主持批斗会的头头们,明知大伙都被他领着跑偏了,可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他停下来。六爷爷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钟头,临了还挥着胳膊喊了声“打倒蒋该死!”“毛主席万岁!”大伙居然跟着喊了起来。就这样,一个批斗会让他整得不伦不类,让那些头头们哭笑不得,只得草草宣布散会。打这之后,再没人敢开他的批斗会,他这个“老稗官”的名号也算坐实了。

“文革”结束之后,六爷爷又稗了几年。不过,随着刘兰芳和单田芳的评书开讲,他的粉丝,被有线广播的小喇叭拉走了好多。再后来,有了电视,他这个老稗官就慢慢被大伙淡忘了。六爷爷活到83岁,去世前几年,得了老年痴呆,整天价神神道道地稗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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