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和他的三弦琴
□肖进雄
俗话说“一九一阳生,九九遍地生。”据老人们讲,冬至交九后,阳气逐渐开始上升,植物的根系开始慢慢萌发,虽说天气很冷,但总体趋势是日渐变暖,等到九九的时候,遍地草木的种子都开始发芽。受到农谚的启迪,今年入九以来,每次入户的路上,我总是刻意观察周遭植物有无变化的迹象。
为了确定新春文化节上的节目,我和小赵一大早从村部出发,冒着严寒步行去大岔湾。小赵边走边给一些乡亲们打电话落实医疗保险收缴事宜,常年的驻村经历,使得小赵极具亲和力,“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一个个称呼叫得很甜很顺口,对群众的疑难问题也解释得异常耐心。我则左瞄瞄右看看,去往大岔湾的水泥路边,厚厚的干枯野草包裹着田地以外的山峁坡沟,偶有草地凹进去一个坑,那是野鸡或者野兔的窝,这些年实施退耕还林政策,植被保护得非常好。顺着山势望去,我突然看见那些成片的钻天杨,树皮已经开始返青,与其他树枝的枯萎萧条相比较,这些杨树枝遒劲有力,坚韧而挺拔,虽在严冬时节,却是一副马上要抽芽吐蕊的样子,精气神十分足,我不禁在内心感喟这些生活在旱塬的杨树旺盛的生命力。
几乎在小赵电话答复完事情的同时,我们到了目的地张世祥家,门口的大狼狗扯着铁绳叫得很凶,在农村,狗就是最响亮的门铃。听到狗叫声,张世祥从厅房里跑了出来。一看到是我们,老张立即伸出双手来,一只手伸向我一只手伸向小赵,他因为有腰疾走路歪斜着身子,看他走路不方便,我们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我对老张家还算熟悉,他们家脱贫较早,大儿子在大岔湾生活,二儿子在山东烟台工作,孙子们都上大学了。他说自己随二儿子去过烟台,地方非常好风景非常好,就是庄稼人住不惯楼房,就急急赶回来了。由于腰疾,过重的农活他不能干,就喂养一下牛羊。老张虽不识字不多,却是村里公认的三弦琴手,庙会、艺术节上他都会上台表演一番。最近他还赶起了时髦,给一个会唱歌的邻居小伙伴奏,做网络直播,成了“网红”。
老张不仅会弹三弦琴,而且还会做三弦琴,这在村里是很了不起的。最令人惊奇的是,他不识谱却能弹奏出曲子来,完全凭的是乐感。我问老张是如何喜欢上弹三弦琴的,他说这源于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一辈子喜欢三弦琴,因家境贫寒买不起三弦琴,就用钻天杨的树皮卷了一个椭圆形的三弦琴鼓,蒙上猪皮,用桃木做了琴杆和琴头,托人购置了琴弦,自己做了一个土三弦,农闲时节自娱自乐。父亲去世后,他把这个三弦琴收藏了起来,作为惦念父亲的信物。后来村里来了一个秦安来的毡匠,用家里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换新毡,当时正值困难时期,他忍痛割爱,用一块新毡换走了父亲最爱的三弦琴。为此,他的心里一直隐隐作痛,为了纪念父亲和他的三弦琴,他也开始尝试着做三弦琴、学着弹三弦琴,虽不识乐谱,但他一直坚持了下来,他说凡是听过的曲子,他都可以模仿演奏下来。自此以后,村子里的各种大型聚会和集会上,都有了老张弹奏三弦琴的身影,我认真地告诉他,他是一个纯粹的地道的民间艺术家。
交谈中得知,他已经做了好多把三弦琴,陆续送给了亲朋好友,受赠者都想给他点报酬,他全部都婉拒了,理由是他自己做的又不值钱,一旦收了钱,就没人情味了。
我邀请老张在年末岁初的文化节上表演节目,他欣然应允。他说自己也有遗憾和不安,那就是他的这手艺没有了传承人,儿子和孙子都不喜欢,只有他一个人坚守着自己的三弦琴梦……我说,那么多人喜欢听三弦琴,做三弦琴的手艺就一定不会消失,三弦琴的琴音一定会一直飘荡在大岔湾,从春夏到秋冬。老张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说,只要有人愿意学,他就愿意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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