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青苹果第七章
（连载之58）
老县长打开了当年的时光隧道，一幅幅画面展现在我们眼前——刘志坚从书包里掏出用白毛巾包的一个红红的苹果对老县长说：“郝县长，你尝尝吧，你是咱山东第一个吃红富士苹果的县长……”
刘志坚说，省果树所温寿仁主任从日本带回富士苗，偷着剪了三个芽给招远老家，叫我偷着嫁接。国庆节后的一天，我到树下看了结的几个果子，却没有一个像样的。它们比小国光红，但果形不理想，偏着个头……我有些失望地对温桂秋说：“老温哪，咱俩忙活了三四年，长出了这么几个歪歪头的苹果来，看这个模样，恐怕也好吃不到哪里去。”老温说：“歪瓜裂枣，先别说泄气话，咱弄下个来尝尝再说熊话也不耽误。”我说：“也是，你上树把梢头最高的那个小的摘下来吧！”他就三下两下上了树，轻轻地把梢头那个最小的苹果扭下来。我们俩在树下看了一会儿，我拿出小刀，把小苹果一切四开，给了老温一块……
王宝瑛出了城，就只能在拖拉机跑的泥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他是条结实的庄稼汉子，边走边打听道儿，到了果科所，浑身都是汗。他又找来找去，终于见到了于绍夫。他把两封信一块给了于绍夫，于所长看后，板起脸来对王宝瑛说：“接穗无论如何不能给你，就是刘志坚要也不行。你在这吃了饭，赶快回去吧。”王宝瑛知道，跟这些知识分子不来横的不行，就说：“刘志坚说了，不给我就不走。”说得于绍夫扑哧一声笑了，说：“你不走这里没地场住……”
2019年夏至前，从春天一下子延续过来的干旱依然没有和解的态度，天空一会儿推过点云彩来演示演示，然后阴着脸像撒豆子一样从天上抛一把雨点下来，干旱的土地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做啥，雨点就随着土烟蒸发了。正是苹果树套袋的忙碌季节，家家户户大都是早晨4点来钟上山，趁风凉时候赶活儿。我也加快了《红苹果》采写的脚步，便催促起正月与老朋友烟台果科所原所长刘志坚约的稿子来。那是正月还没过十五，他让儿子驾车到我家来，带着过节的礼物还有他自己的苹果。我们谈了半上午，早在去年春我去采访过他，两次见面都是一个关于富士和红富士苹果苗木的话题。有人说他是红富士苗木第一人，又因为他还会写作，曾在改革开放初期写稿给《光明日报》反映农村科技人员跟党政干部一样包村抓粮食生产，业务工作只能抽空干的现象，引起了《光明日报》的关注，在头版头条刊登了以“合理使用在农村工作的科技人员”为题的来信并配了评论，在社会上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几十年来一直笔耕不辍，写过不少理论文章和书籍，退休后还连续出版了好几部书——爱好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兴奋剂，我的约稿就是他兴奋剂的一种，他爽快地答应了。我满心想，关于富士和红富士苹果最早育苗的故事，他一定能写得很精彩。我只要在开头加以介绍就会很吸引人，因为都是他亲身亲历的事情，必然事实准确而情感饱满，也一定会感动人。此时，他坐在我家的贵妃椅子上，80多岁带着光泽的满头银发显得精神格外抖擞。他跟我谈自己当年育富士和红富士苗木的事情，声音像不急不慢的小溪水在悠悠地流出，温和并带着磁性。我当时就想，他的文章也一定会有磁场，吸引读者的眼球。没成想，一晃半年过去了，我在微信上跟他要稿子的时候，他竟然在北京给我回了一条这样的信息：
“三个多月我一直在烟台和北京医院度过，本想做开胸换血管大手术，因岁数太大改为中药调理。整天和危亡搏斗。为庆祝建国70周年，烟台市委专门组织了一个班子，写一组劳模风采的人物特写，采访我一天时间，写了5000字左右长文并录了相。从我的身体和精力情况看，再写已不可能了，待回家后再把此文发给你参考吧！不好意思啊了。”看着手机深绿色屏幕上的这段文字，我的心都有些发颤。我仿佛看到他斜依在病床白色的被子上，夕阳的红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抹在东墙的南边一小部分，生命的力量就借着这一小侧光展示着当年的活力和英姿。他是一位严谨的科技工作者，衰老的自然规律把他写了百万甚至几百万文字的右手刻出皱皱的、松松的软中带硬的皮肤，从一道道指节的伸缩中，用力挤出上述这些排着队却前后争吵的文字队伍。我心中不能自控地钻出一丝丝痛来，盯着最后那两个争吵的字 “啊了”，他那无奈无助、老态龙钟就在这 “了啊”的颠倒中浸润了我的眼睛……
我不能再等约他的稿子了！不是因为他的不能写，而是因为我觉得不应该叫他写！
夜色把夏日小区里孩子们的嬉戏声从开窗的纱网四方小孔中一阵一阵送进来，过滤成最纯真的连绵高低不平的清脆，如清泉般潜入我的脑海，给本来就带着微蓝因素的灯光加入了清凉的成分……我从他早先给我的大约五六万字的材料中，静静地找寻着、复原着当年他育苗的事件与情节。原本是一目十行的阅稿眼神，此时也变得格外谦虚和谨慎起来，一行不漏地像过筛子一样滤过每一个有用的信息。早先我浏览过几次似曾有些相识的材料，在此时我侦察兵的眼神中再也隐藏不住任何秘密。我的眼睛和脑袋连成了一台扫描仪，把它们的身形看到骨头里。原本死气沉沉的文字因为我的扫描也活蹦乱跳起来。它们也像窗外的孩子们一样，在我眼前打闹嬉笑逗我开心。刘志坚和他当年育苗的事情快乐地走进我的视野，愉悦着我的眼目……猛然间，一个名字跳进我的眼帘：“郝希濂”！我下意识地心头一震：难道真的这么凑巧不成？ 该不会是他吧。刘志坚材料上说，招远县县长郝希濂是第一个支持他发展富士苹果的县级领导，他永远不会忘记，是郝县长带着自己下乡检查果业生产，后来又把招远的苹果育苗向烟台行署董传周专员汇报，让招远成为全烟台地区富士苹果育苗基地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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