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果为花静静地开
□姜德照
无花果无花，是人们长期形成的一个约定俗成的印象，好像这种果树天生就是只结果而不开花。小时候，我家院子里，先后种植过好几棵无花果，从来没见过它开花的模样，渐渐地也形成了这种印象，这是一种无花的果树。可长大后，接触的资料多了，才知道这是人们的误解。无花果其实也开花，只是花很小，小到能被人们忽略的程度，也就无人在意。无花果也真是多产，你看从仲夏开始，一场淅沥雨过后，树枝上就会冷不丁地爆出几个青皮红瓤的果实，花瓣一样开成三角形或多角形，然后一茬接一茬地出现，成熟一批，摘掉后，再成熟一批，能一直延伸到秋季霜降之后，当树上的叶子没几枚了，还能看到星星点点几个熟透了的无花果缀在枝头上，果皮已经黝黑。这时候的无花果经霜打过，吃起来格外甜，好像糖分都被凝结起来，咬一口，会有一种吃糖的感觉。
我老家院子南墙下曾经长着一棵很大的无花果树，是伯父种的。这树长得很快，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它就是一棵大树了。到了果实成熟的季节，放学一回家，我就爬到树上，找那些熟透了的果子大吃一顿。无花果吃久了，就吃出经验来了，知道那些青皮爆开的无花果其实并不是最好吃的，那是被水分催开的，只有那些果实饱满、果皮柔软略带黑色的，才是最好吃的。这棵无花果真是高产，到了成熟的旺季根本吃不迭。尤其是大雨过后，满树的无花果犹如春天的花蕾一般，隐在叶子中间，一派丰收的喜悦景象。奶奶这时候就忙碌了，颠着一双小脚，走东家串西家，给人家送过去，然后在街坊邻居的感谢声中，笑吟吟地回家。圣经有一句名言：施比受有福。说的就是这种吧？现在想起那种质朴而和睦的交往，仍然回味不绝。记得有一次，因为战争片看多了，对电影里儿童团的红缨枪很痴迷，想请村里铁匠铺的老汪师傅给打一只红缨枪的枪头，老汪师傅说，把你家的无花果给我点吃，我就给你打一把。我摘了一葫芦瓢送过去，老师傅还真给我打出来一个铁梭枪头，让我神气了好多年。
大学毕业后，我来到烟台工作，这里的无花果到处可见，也不稀奇了。如今更是成为一种经济作物，被成片种植，在夏天和秋天，满街的水果摊都在卖无花果。开始比较贵，后来价格就大众化了。我家楼前楼后也有几棵，好像是以前的老住户种下的，到了果实成熟的时候，满树缀满大大小小的无花果，争奇斗艳，自成一景。屋后那几棵无花果是布兰瑞克，我经常去摘；楼前的那棵大青皮无花果，在夏天总是最先结满果实，一个个诱人地挂在枝叶间，惹得一些喜鹊和小白头鸟在树丛中穿梭，满足自己的口福。我们楼上的住户，好像对这种美味并不那么热衷，仅仅是喜欢看着它长出来，由小到大，欣赏这种特殊的果实的成熟过程，就像在欣赏春天的花朵一样。
还有人说，无花果的花其实是藏在果实内，鲜美异常的果肉就是它特殊的花蕾。此时我突然产生一种想法，人们好像是以果为花，既然无花果不开花，那就欣赏它的果实吧，果实也可当成花一样去欣赏。在这个物质生活日益丰足的今天，人们的欣赏，逐渐带有美学的意味。记得英国美学大师克莱夫·贝尔有一句名言：美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无花果就是这样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吧？由此我联想到我们的生活中，不是有那么多人在专心自己事业，他们不求名利，不羡热闹，以寂寞为伴，孜孜以求自己人生的最高理想，不正如无花果一样吗？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这可谓是另一种难以企及的无花果精神吧？以果为花，让人们欣赏到自己灿烂的果实，这也许是一种人生最美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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