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冬至夜 往事如昨
刘甲凡
1978年麦收后，牟平县（今牟平区）城关公社万人上阵，在盐滩村北围海筑坝，建成了近4000亩的海水养殖区。大坝主体完工之后，我们基建连负责建闸门、修涵洞、护坝坡等配套工程。各项工程进行得很顺利，到了年根，整个工程基本达到了预定的目标。可万万没想到，就在冬至这天，由于施工方案失误，导致发生了海坝溃塌的重大事故。
这条海坝为L形，从盐滩村东盐务所向北，一直延伸到港（方言音jiang）渠边，然后折转向西与货运码头相连接。在完善养殖区的过程中，指挥部决定挖开北边的海坝，敷设一条直径1.5米、安装了自动开启与闭合装置的水泥管道。为此，指挥部安排了两个连队的劳力，严令必须在枯潮时段（上午10时———下午4时）完成，绝不容许有半点闪失。我们基建连3排也承担了任务，负责管道之间承插及敷设的坡度。由于措施得当、劳力充足，到下午4点钟之前，顺利地按照计划把管道敷设到位了。
开始涨潮了。不大一会儿，就发现沿着管道的边隙有汩汩的海水渗过来，且越来越大。大家心里都清楚，坏事了，这样继续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指挥部领导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经简单商讨，立即把养殖场职工宿舍部分棉被送到了海坝上。由几个青年工人穿着皮衩子，把棉被沿着管道边隙向里塞。海水上涨的速度太快了，不大功夫，皮衩子就不顶事了，要想继续堵漏，必须下水才行。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在这样的季节里，海水冰冷刺骨，赤身裸体浸泡在海水里，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就在大伙急得团团转的当口，我们连队的王旭东师傅站了出来，主动提出要下水堵漏。王师傅那年39岁，魁梧的身材，和《水浒传》里的鲁智深一般无二。只见他麻溜溜地脱去了衣服，抓起一床被子就冲着管道口扑过去。一时间，大伙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直勾勾地盯着他。只见他一个猛子扎下去，用最快的速度把被子塞进管道的边隙。当他站起身要接过第二床被子时，高大的身子一个趔趄就扑倒在海水里。大伙一看不好，赶快跳下去两个小伙子把他拖了上来。这时他已经冻得浑身发紫，呜呜噜噜地说自己的腿抽筋了。说话间，渗水已经形成了喷涌，大伙都清楚，堵漏失败了。为防止发生其他意外，指挥部发出全体施工人员紧急撤退的指令。
几百人静悄悄地站立在东边海坝上，眼瞅着管道处的水流越来越大。陡然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大坝溃塌了！那种场景，活脱脱就是世界末日来临了。只见海水如同疯狂的野兽，咆哮着向养殖区内翻滚。一眨眼的工夫，溃坝处被撕开了几十米宽的大口子，且一个劲地向两边延伸。看着全社人拼死拼活筑起的大坝，居然在我们手里毁于一旦，大伙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对虾养殖厂的刘厂长，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点，指挥部连夜运来了大批草包和石头，要我们连队守候在海坝缺口处，趁着退潮的当口，用砂袋和石头把缺口的两边护住，以防继续向外扩大。原计划今天提前收工吃冬至饺子，发生了这种情况，只能由伙房送到海坝上了。天麻麻黑的时候，炊事班长董新强带着几个女孩，挑着水桶把饺子送了过来。等要把饺子分给大伙时，却是“癞蛤蟆过壕沟———瞪眼了”，水桶里的饺子全部黏糊糊地粘在一起了。别无他法，只得用勺子挖给每人两勺，即便这样，我们一个个还是吃得有滋有味。
大约夜里10点钟，海水开始退潮了。我们把提前装满了海砂的草袋，一排排护在缺口的两边，再把百十斤重的大石块压上去。海风像刀子似的一个劲向衣服里钻，可大伙全然不顾这些，百十号人喊着号子干得热火朝天。事实上，谁也不敢停下来，因为只有使劲干身上才有热乎气。下半夜两点多钟的时候，老天爷也来凑热闹，尖溜溜的西北风，居然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时候不大，我们一个个都变成雪人了。也是看大伙太疲惫了，一排长曲清岳站起身子吼了两嗓子：“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紧接着，又有几个人随和着他吼了起来。这么一闹腾，大伙的精气神又振奋起来了。
又累又困不说，我还摊上一件烦心事：一不留心，胶鞋被石头尖尖划破了一道口子，冰冷彻骨的海水一下就把胶鞋灌满了，瞬间就把脚冻得麻木了。我赶紧跳上岸脱下袜子，找到一些海坝上的芦叶塞进鞋里，壮工刘家胜又脱给我一只袜子，就这么咬着牙坚持到收工。
当海水再一次涨潮时，我们的护坡任务圆满完成，天也蒙蒙亮了。在接下去的日子里，我们在指挥部统一安排下，不分昼夜，轮流值班，把拖拉机运来的石块在缺口旁边垛起来，把海砂装进几千条草袋里，这一切，都是为海坝合拢会战做充分准备。过了9天，又一场热火朝天的会战，终于把缺口堵上了。
40年过去了，这里成了“龙湖佳苑”。又是一年冬至日临近，就想起了这些往事。找了几个当年的老友叙叙旧，他们告诉我，王旭东师傅已经作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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