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种子自由地生长

烟台晚报 2019-09-10 09:51 大字

张心宏撰文/供图

这是一个千百万人曾写过、而且还将被更多人继续写下去的题目。

长青上个月在老同学群里分享了一张我们乐队四十多年前排练的老照片。一看见这张老照片,马上想起了这个小乐队的创始人兼指挥、我的音乐老师周老师。

乐队里的所有乐器,有一件算一件,他都会摆弄

这张照片我以前见过,它大约拍摄于1973年。照片里的小乐队有乐手12位、12件乐器,分别是一架扬琴、一把手风琴、三把小提琴、两把二胡、一把柳琴、一把大提琴、一支圆号、一支长笛和一个笙。

可别小看这个小乐队,我们从十一二岁就能够认识一些西洋和民族乐器,进而慢慢学会了怎样欣赏甚至演奏那些乐器,就是从这里启蒙的呢!

嗬,这是什么乐队配制?中西合璧,净是稀奇货!“这也就是咱周老师才能划拉出这样的组合。”看了照片我们几个议论。

周老师是蓬莱城里乡下远近闻名的音乐老师。他叫周孝伦,1945年生人,属鸡的。说他在蓬莱城乡都有名,那是因为他在蓬莱城里,先后在“蓬小红”、易三联中、蓬莱“五七大学”、蓬莱一中任教,作词作曲、带自己的乐队,处处播撒音乐的种子,后来还担任过蓬莱文化局局长。在乡下和驻军军营,他有很多学生,又和很多学生家长是好朋友;他还带头送文艺送文化下乡,这一送就是三十多年,真正地提溜着音乐歌曲活报剧游吟四方,雅俗共赏、丰俭由人,走遍了蓬莱所有的村镇厂矿山沟码头和企事业单位,认识他的蓬莱人,数不清。

我最早认识周老师,是1972年深秋去考“蓬小红”。

蓬小红,是蓬莱县红小兵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简称。“文革”后期,全国不少地方都时兴办县、市“小红”。烟台就曾有个艺术水准很高的“烟小红”,当时的保留剧目是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烟小红版,全国出名。我前不久还在微信上看过一条儿烟小红老队员最近的音乐会视频,那木管声部,音准讲究、配合默契,绝对不比专业乐团差!黄县有“黄小红”,青岛有“青小红”,各类“小红”基本属于中小学生业余文艺宣传队,但有专业的人士指导,水平比纯业余高一些,比专业文艺团体差一些。

最开始,各地“小红”主要排练样板戏。蓬小红要排演全剧样板戏,那可不是件容易事儿。首先得有懂京戏的人,唱腔、服装、道具、演员的功夫,要弄的事情多啦!更重要的,样板戏是中西乐队伴奏,既要有过硬的京剧乐队又要有像样的西洋乐队,这对于小县城可是个大挑战。

周老师那时候就专门负责乐队。问他,四十多人的乐队怎么带出来的?他回答说,旁的没有,就是靠耐心烦。从一件件购买乐器,到分析每一件乐器的发声、演奏技巧,一件件摸索出来,乐手也是一个个手把手教出来的。

乐队里的所有乐器,有一件算一件,他都会摆弄。

干瘦,一米八的个头儿,长发飘逸,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脖子很长,喉结特别大,烟瘾很大。我最爱听周老师说话,温暖的男中音,略带沙哑。一双手指修长的大手,手背上血管凸出。一双大手落在琴键上、托住长笛单簧管,没有够不着的地方,滑动自如。指甲永远修得工整,保持清洁。“放松,不紧张,放松。来,跟我唱,听着琴唱,注意音准……”跟着他的琴练声,纯粹是享受。

我记得我唱了一曲《红灯记》里李玉和的《浑身是胆雄赳赳》就通过了,算是混进了蓬小红,成为它的最后一期学员。我加入蓬小红的时候,最早的两批学员都已经上高中或毕业了,走了骨干台柱子,已经排演不了《红灯记》全剧了。

1974年新年,搞慰问演出和汇报演出,蓬小红能够拿出来的节目是一台两个小时的“综艺节目”,有大合唱、表演唱、器乐合奏、男女声小合唱等等。慰问蓬莱驻军和工厂,向县领导驻军领导做汇报演出。

只要回到音乐里,他永远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在蓬小红,我属于既没有天赋又不肯用功的学员,模样长得又傻,就会咔吧着一双大眼,到处作祸。这看看,那摸摸,乱动乐器,瞎捣鼓道具,经常被王老师批评。但每次挨了批评,如果被周老师看见了,他事后都会来安慰我一番:“王老师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别往心里去,以后多注意点儿就好了。”“来,你听听,我才写的一个新的表演唱,《上学路上》,我唱(给)你听听。”

我真不知道周老师对我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耐心,从我们认识那一天起,一直如此。

蓬小红解散以后,我们被整合进了蓬莱易三联中的小学部和中学部。周老师和他太太孙老师一点儿也不闲着,马上着手组建蓬莱易三联中文艺宣传队。他还是负责乐队,他妻子去支持王老师带舞蹈队和合唱队。俩人找谱子、刻蜡板印谱子、去外地学节目回来教学生、自己琢磨编节目,忙得是一头劲。

只要回到音乐里,周老师永远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什么都好说,除非你有重大失误把他惹火了。他总是脸上挂着笑容,一口蓬莱大土话,实实在在,风趣幽默。要排练了,乐队的第一件事是定弦。手风琴或钢琴长长地奏出A调之后,他就先给弦乐器一个个定弦,再帮助木管找准音;口袋里装着事先预备好的小螺丝刀和一大块软软的红绸子,专门用来拧紧长笛单簧管的小螺丝和擦拭铜管乐器。小提琴琴弦既细又脆,弦扭儿又紧,弦绷断打伤了手指是经常的事儿。

平时的乐理课上,除了讲音乐理论知识之外,他特别强调要爱护乐器,没完没了。记得有一次见他发了大火儿,都骂人啦,就是因为大提琴手没有把大提琴搁稳当,跑去喝水,结果琴翻了,摔坏了琴扭。哎呀把他心疼的!足足把大提琴手骂了一个多钟头,还要他赔偿并写出书面检查。我记得他告诉我们,我们乐队里最贵的乐器是那支漂亮的圆号,黄铜的,亮光闪闪,一身华贵之气。当时是680元钱买来的。“一定要爱护啊,这可能买好几千斤麦子啊!”

1977年高考恢复,把他两口子给欢气(喜)得真不轻!“以前咱们唱个歌、学件乐器、表演个节目,都是为了丰富一下学生的文艺生活,启迪智力,别叫他们出去骂人打仗作祸。现在是要对付高考了,这可不是业余玩玩儿的事儿。得指望着它改变咱小县城人、农村人的命运呢!”

从那年起,周老师两口子年年招学生,带学生,送学生,一批又一批,年复一年,一直干到退休。

周老师播下的音乐种子,一直在悄悄地成长

我最终也没能跟着周老师学音乐,凑付着靠学英语考进了大学。亦师亦友,周老师夫妇待我既像待孩子,又像待小弟。我一回老家,就会到周老师家玩,进门打开音响就听,赶上什么饭就吃。上世纪80年代末期暑假的一天,我们就拿着这张十二乐手的老照片,听他讲故事:“你看啊,这十来位同学可都是当时咱们乐队的核心成员啊,这也算是我那时候的‘梦之队’了,全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大提琴是非常柔美的乐器,一定要学会欣赏。这不,马上就30岁了,三十而立,三十岁的男人,要多听大提琴!”

“你问我为什么在这个小乐队里保留柳琴。告诉你,这个柳琴可有讲究啦!再大的乐队也压不倒它,弹拨乐器,一定得留一件。俄罗斯有一种弹拨乐器,叫巴拉莱卡,俗称大三角琴,你们将来有机会找来听听,那俄罗斯味儿,和肖洛霍夫的小说、列宾的油画一样。再说了,咱们也买不起竖琴,‘说’个诗情画意的月夜、倾诉一段情愫,用这柳琴,‘说’得可好呢!这照片里弹柳琴的是杨渊,她弹得确实不错。”“这里头最要紧的乐器就是那件价钱最贵的圆号,这可是个宝贝,它的音色既有足足的力量感,又诗意浪漫。近现代中外作曲家里,你要看他作曲有没有出息,你就看他怎样使唤圆号!不信你看呐———从莫扎特、贝多芬、勃拉姆斯、老柴、德沃夏克,到瓦格纳、马勒、布鲁克纳、施特劳斯,哪个不对圆号情有独钟?你再看咱中国作曲家,就连这样板戏里,圆号用得也很棒:《红色娘子军》、《杜鹃山》里都有很多很美的圆号旋律。当然人们最熟知的就是《智取威虎山》里《打虎上山》的圆号独奏,多经典!”

周老师在老家播下的音乐种子,就那样自由地撒在我的心田里。自那以后的几十年里,走南闯北,那些种子永远与我相伴,它们一直在那里悄悄地生长。

等到观赏了奥斯卡获奖大片《日瓦戈医生》,终于见到了充分代表俄罗斯性格的名乐器“大三角琴”巴拉莱卡。它的动静儿真是太美了,真的如同老师当年介绍的一样。还有,前年在BBC纪录片《交响乐的历史》里,果然看到了BBC交响乐团总监、首席指挥西蒙爵士对圆号的评价:“圆号素来象征浪漫情怀,亦有英雄气概。勃拉姆斯继承了贝多芬的传统,在他的交响曲里,把圆号使用到了极致。”———一如周老师三十年前给我们讲过的那样。谢谢您,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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