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中的东山葡萄园
□孙慧铭东山葡萄园，是1892年张弼士在烟台创办张裕酿酒公司之初，在烟台开辟的葡萄种植园之一。据1930年《山东农矿厅公报》第二卷第二期刊登的《调查烟台张裕酿酒公司报告书》记载：“查原料概出自该公司所有权之东山葡萄园与西山葡萄园，两园合共一千一百余亩。东山为三百亩，地处海滨，山明水秀……”民国胡君复编写的《古今联语汇选》中，收录有一副章炳麟为张弼士“东山种植场开幕”题写的对联，联语为：桃源人家得制度；橘洲田土化膏腴。
章炳麟，即民国国学大师章太炎。这里的“东山种植场”，指张弼士的“张裕酿酒公司东山葡萄园”。章氏此联出自唐代杜甫的七言排律诗《岳麓山道林二寺行》，原句为：“桃源人家易制度，橘洲田土仍膏腴。”此诗为769年57岁的杜甫由湘潭去投奔旧友、衡州刺史韦之晋，途中游览岳麓山时所作，也是晚年四处漂泊、穷困潦倒的杜甫罕见能流露出愉悦情绪的一首诗歌。诗中这两句的本意为：“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桃源人家规模已经改变，但橘子洲的土地依然肥沃。”章太炎把句中“易”改为“得”、“仍”改为“化”，是为更好地赞誉张弼士开办“东山种植场”的作用和意义：把这里开辟成葡萄种植园，既改造利用了荒山，也为张裕公司酿酒提供了品质优良的原料。
如果句中的“桃源”一词，是当时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杜甫对归宿的期望，那么章太炎借用于此，实际上更多的是对东山葡萄园所处环境的一种赞美。
东山葡萄园，是1892年张弼士在烟台创办张裕酿酒公司之初，在烟台开辟的葡萄种植园之一。据1930年《山东农矿厅公报》第二卷第二期刊登的《调查烟台张裕酿酒公司报告书》记载：“查原料概出自该公司所有权之东山葡萄园与西山葡萄园，两园合共一千一百余亩。东山为三百亩，地处海滨，山明水秀……”
实际上在1932年出版的《张裕酿酒公司四十周年纪念册》上我们可以看到，张裕公司还有一处“南山葡萄园”，就像1937年《化学工业》杂志上那篇《烟台张裕葡萄酿酒公司概况》中的记载：“张裕葡萄园分东西南三山，东南二山相毗连，西山则相去甚远。烟台地势多山，烟台市区即背山临海。而张裕葡萄山则即在市区滨海附近，其面积共有三千亩，葡萄数十万株，悉为欧洲种。每年收获约在十万至二十五万斤之间……”虽面积最小，但因“地处海滨，山明水秀”，东山葡萄园从形成规模后，就有着很高的“上镜率”，时张裕公司的宣传资料中多用它的相片，例如在1934年的《中华景象》、1940年的《经济研究》等等杂志上我们都能见到东山葡萄园的全貌。
烟台东山位于海滨，景色秀美，环境幽雅，从英国人阿美德的那本《图说烟台（1935—1936）》中我们可以了解到，那里是当时外国侨民在烟台主要的集中居住区。同时在书中也专门介绍了张裕公司的葡萄园：“……公司所拥有的大部分葡萄园，都经过精心专业的栽培修剪，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一系列的台地上，景色是既壮观又美丽，给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美好感觉。”插图便是“张裕葡萄酒公司的东山葡萄园”。
我们如今还能从老照片中见到东山葡萄园那标志性的园门。此门头中西结合，典型的民国风建筑，风格与张裕公司的大门相似。在《张裕酿酒公司四十周年纪念册》上的园门图片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最上端刻有张裕公司的双麒麟标志，即1914年注册的“麟球”商标。商标下方是由右而左书写的魏碑体“张裕公司东葡萄园”及其英文“THE CHANG YU EASTERN YARD”。而在1938年所拍的一张图片中，园门略有改动，商标换成了最新的“CY”组合图案，文字也改为由左向右书写的楷书“张裕公司东山葡萄园”及“CHANG YU EASTERN VINE YARD”。从这两张图片的变化中，除了能够让我们了解到张裕公司的商标变化及顺应时代的发展以外，仔细对比图片中通过大门拾阶而上的那条幽径旁的葡萄树，我们也会发现后者中的更加粗壮繁茂。
1903年，当时身为侍郎衔候补三品京堂的张裕公司创始人张弼士，在受到光绪皇帝召见时，曾呈上一道《奏陈振兴商务条议》，其中“兴垦山利种植议”里提到：“中国之酒类，用稻粱黍麦为之，岁耗民仓不下四分之一，而其味之美、价之高，反不敌洋酒。则曷若仿照外国开山种果，以果酿酒之为愈乎？……若中国能种植仿造，以其上品之酒出洋，可取回外洋之利不少。即以寻常之品，供民间日用之需，岁可省米麦之属亦不少。”可见当时在经过近十年的选苗、试种、培植后，张裕公司的葡萄种植技术已成熟。也就在那一年，三岁的冰心随奉命到烟台创办海军学堂的父亲来到烟台，先住在北洋海军采办厅内，后又搬到东山葡萄园附近的海军训练营。当时葡萄园里已有一百二十多种从欧洲引进的优质葡萄品种，正值盛果期。在1979年冰心先生写的散文《我的童年》中，提到过父亲带她到葡萄园吃葡萄的事：“……逢年过节，他也带我到烟台市上去，参加天后宫里海军军人的聚会演戏，或到玉皇顶去看梨花，到张裕公司的葡萄园里去吃葡萄……”
另外1945年《文艺月报》的创刊号，曾经刊登一篇短篇小说《葡萄园》，文章的作者是时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秘书的梅林。梅林，原名张芝田，1932年曾在烟台任《东海日报》副刊编辑和《复兴日报》总编辑，是张弼士广东大埔的老乡和同宗。
梅林在这篇小说的开篇便写道：“在芝浮市风景最美丽的东边住宅区，在那清碧晶莹的海滨南边约一里，有一座绿茸茸的小山，这是一座面积约有三百亩、地势相当高隆的浑圆的小山，疑似一颗丰腴结实、罩上绿绒的大乳房。它在北方的灿烂阳光下，在海滨的清新霞光中，温柔而诱惑的夸耀着，并且似乎蕴藏着过多的甜蜜乳汁，在软软的颤动，那样的魅人，那样的醉人。不错，这真是一座十分魅人、十分醉人的小山，名字叫东山葡萄园，芝浮市风景最著名的东山葡萄园。”小说中除了把“芝罘”化名为“芝浮”，其他如“海滨南边约一里”“面积约有三百亩”等信息都是东山葡萄园的实际情况。
其实这不是东山葡萄园第一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1941年《酿造杂志》第七、八期连载的张裕公司酿酒师朱梅创作的短篇小说《葡萄仙子》的主人公“葡萄仙子”阿媛，就是一位在东山葡萄园做了三年采收葡萄的季节工。小说的前半部分也是以葡萄园为场景，通过故事情节的讲述，让读者了解到葡萄种植、管理、采摘等知识。
随着名声的不断扩大，以及张弼士作为全国商会联合会会长的影响力，当时很多显贵要人经烟台时，必参观张裕公司。为了便于接待和宣传，张弼士特在东山葡萄园的高岭上修建了豪华别墅及小花园。曾下榻于此的名人中，就包括戊戌变法的代表人物康有为，时为1927年年初。这是康有为第三次来烟台，前两次为避难，这次更多的是为消遣。
在东山葡萄园的别墅内，康有为写下了“浅倾张裕葡萄酒，移植丰台芍药花。更读法华写新句，欣于所遇即为家”一诗，落款有“张秩捃世兄葡萄园”字样。张秩捃，为张弼士的长子，时任张裕公司总经理。
其实康有为这首诗，是为呼应十年前第二次避难烟台，初品张裕葡萄酒的那首“深倾张裕葡萄酒，移植丰台芍药花。且避蟹鳌写新句，已忘蒙难征莲华”。从“深倾”消愁，到“浅倾”怡情，恰恰是反映了康有为在这两个不同时期的心境变化。可惜的是，刚刚悟得“欣于所遇即为家”的淡泊，这位迟暮英雄便在这不久后的3月21日，逝世于青岛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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