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爹 往事如昨

烟台晚报 2019-07-01 09:25 大字
王怡

我们那儿称干爹为亲爹,过百岁时妈妈抱着手系红绳的我出行,街上遇的第一个大人是村支书仙荣叔,按规矩要认干亲,亲爹就这么叫上了。

亲爹在村支书任上,主要干了三件事,第一件就是修梯田栽果木岚子,那大概是合作社成立几年后的事,村南是一座小丘陵,海拔仅70余米,山上一片荒草野冢,由于是棕壤沙石土质,土质贫瘠,保墒蓄水能力差,但闲置撂荒也不是个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满心想让乡亲摆脱贫穷的他雄心勃勃,决心把南塂改造成粮田,南塂的工程干了三年,除了下大雨及风雪冒烟的天,无论酷暑严寒,亲爹都带领社员奋战在山上,为了不耽误干活,中午一律不回家。他人虽然精瘦,但干起活来,没人能比,推起小车一溜带风小跑,年轻人也跟不上趟。冬天干活时饿了,从破棉袄里拿出带有体温的地瓜,糠窝窝头,就着呼呼的老北风吃起来。夏天垒地堰子,有一次正赶上下大雨,垒了塌,塌了又垒,足足垒了一个星期才完工,大家都成了泥人。梯田修好了,根据沙壤地特质,种上地瓜和花生,有了花生,大队办起油坊,村民们吃油不用花钱买了。后来亲爹打听到种果树好,这个小个子的筋骨人动了心思,就满世界蹦哒操持果树苗,于是塂田里栽上了苹果、梨、桃,不毛之地的南塂变绿了,变成了花果山,不出几年我们村成了远近有名的果木村,村子里将近三十几个光棍汉娶上了媳妇。我们那儿风俗给媒人送猪头,大家送猪头他却之不恭,于是给村里的一些孤寡老人添了福利。

那时我们附近一带农村对水泥似乎还没有概念,而石灰却在建筑粉刷方面有着广泛的应用,村北大山上有石灰石矿,为让乡亲过得更好,亲爹要办石灰窑厂,可钱从哪里来?光靠果业那几个不够,亲爹绞尽脑汁想来钱的办法,号召大家卖鸡蛋,凑钱买设备,但卖鸡蛋得来的那俩钱杯水车薪。土里刨食挣钱看来不行,他打探到上城里出苦力来钱快,于是冬天农闲时,带着村里的青壮男劳力到烟台码头当临时工,装卸轮船的大包,一包货少说百十斤以上,亲爹咬牙瞪眼使出吃奶的力气背起比他体重还重的货物,压得气都喘不匀,仗着年富力强撑下来了,从此落下了腰疼的病根。这年春节为了多忙活点钱,他们都没舍得回家,干了一冬,开窑厂的钱挣够了,很快村西岗上出现了一座彩旗飘飘的窑厂。窑厂着实红火了一阵子,村民鼓起的腰包使他们腰杆挺得溜直。

村子里的地大多在南塂,但由于地势七沟八壑,上坡下塂,十分难走,村里常有人推着小车摔到旁边深沟里去,摔断胳膊腿是常有的事,连老车把式也不能幸免。为了改变这种状况,亲爹决定在塂东北那块平地另修条泥路,路好办,难在要修一座横跨村南小柳河的桥,修路搭桥,造福乡梓,这可是积德之事。话说小柳河虽然不宽,但常年有水,修桥不是易事,没有石头,就到北山山坳里采,亲爹的女儿筷子和儿子锅子是整壮劳力,筷子被他指派去砸石子,锅子指派去打石头,这两样活都是沉营生,恰恰这时锅子采石头伤了腰,成了残废,为此亲爹落了一辈子的埋怨。也让村民彻底看清了亲爹的为人。当时亲爹已经杀红了眼,顾不上儿子,那年冬天格外冷,虽说是枯水期,但冰水依然冰得人打冷战,干上一天活,虽然脚上穿的是用猪皮做的“绑”(读音),但脚仍冻得肿成了紫茄子。经过一冬的奋战,一座漂亮的三孔桥横跨小柳河两岸,村里人再也不用为上塂干活打怵了,小型拖拉机和三轮机动车也能直接开到塂顶。

还有一些事,例如入社那阵儿,他把家里的牛等牲畜无条件充公,成立公社大队办食堂,大锅脱销,他竟做主把家里做饭的大锅摘下送到队里,把亲妈当时都气病了,还有一次他把亲妈攒的给闺女坐月子的鸡蛋拿给一个孤寡老人。我们全家从东北返乡,也多亏他出手相助,父亲从小出外对种庄稼一窍不通,正在发愁一大家子将来怎么生活时,亲爹托人介绍他去了烟台蓬莱春饭馆当伙计,村里人谈起亲爹那些不重样的事,会异口同声地说:“仙荣吗?好人,向热。”“文革”期间,村子几个造反派说他走资本主义道路,要给他“割资本主义尾巴”,批斗会还没开始,气不愤的人在人堆里偷偷点了几个炮仗,会场顿时炸了营,亲爹逃过一劫。打倒“四人帮”后,他已从支书岗位退下,仍义务张罗为村民安上自来水,接上生产用的三相电。

那年春节我去看亲爹,瘫卧的他烟“叭哒”得满屋乌烟瘴气。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出些微昔日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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