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村与凤凰台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教书的那所技校在白石村,那是芝罘略偏西南的地方,而我住的地方则在凤凰台,那是更偏西南的地方。不过,最初我也在白石村住过。
白石村比较有名,那里有新石器时代白石文化的遗址。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些故事,后来才觉得学校真是有远见,选在了一个文化积淀很深的地方。不过,当时的白石村挺破旧的,和珠玑、新桥差不多,是城市的边缘。但我们这些外地来的人,能够偏居一隅,已经很满足了。在老烟台人的口中,我们都是“巴子头”,大概就是乡巴佬的意思。
学校南门正对着一条深沟,后来楼宇从三个方向包抄,深沟逐渐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深坑,虽然不断有车辆倾倒建筑垃圾,但似乎永远也填不满,于是就有了一些很八卦的说法。后来学校南门重建,最大的特点就是打破了对称性,造型奇特,在那个年代独树一帜。背地里却有一些风水的解释,其实也是八卦。
学校单身教师宿舍就斜对着那个大坑,有时一汪水,有时一片雪。大坑旁边是个小卖部,专做学生和老师的生意,买卖好得不得了。我们闲暇时就斜倚着窗栏,像旧式小说里的人物,无聊地看着那里的街景。有位体育老师,常常戏谑地自称“两毛五”。他家住东边的白石九街,每天中午、傍晚下班时,他都要向西绕一头,到小卖部喝上一毛钱的地瓜干酒,“干拉”,没有肴,“吱溜”一声就下了肚,每天两次,风雨无误,当然还要花五分钱买上一包“锥子把”,凑够每天“两毛五”。
那个年头,光棍们改善生活的最好方式就是下班后煮碗挂面,这比食堂的窝头白菜多了些暖意。和我住在同一间宿舍的室友,家里是打鱼的,条件得天独厚,所以我们的碗里除了面条,有时还会有点荤腥,这就很不一样了。
仲春的一个傍晚,天气还有寒意,我们俩下好面条,刚刚喝了一口热汤,“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响了,吓了我们一跳,以为保卫科的人来了,因为煮面条的火源是禁止的。然而进来的却是室友的弟弟,他手里拎着一个破烂的编织袋,带着一股海的咸腥,那大半袋子深青色的对虾令我大开眼界。室友的弟弟在捕捞船上,泊岸后胡乱装了些虾,就从红利市场方向的渔码头溜了出来。我正在发愣,室友一下把锅里的面条倒在了他的脸盆里,直接开始煮虾。那一次,我吃了六只对虾,第二天也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鼻口蹿血,只是那锅面条有点可惜了。我们那时都只有一个盆,什么都洗。洗过脚的盆盛面条,我实在吃不下,但室友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剩下的虾我们拿到小卖部想让老板帮忙卖掉,老板十分精明,转动着一双狡黠的小眼睛,给了我们一些淀粉很多的肉肠。他明显地坑了我们,但当时我们只能瞪着眼睛吃亏。
1982年的秋天,我在白石村西南角分到了单元房。不久,上海《文汇月刊》的编辑肖关鸿来烟台,作家矫健说到我家去吃饭。我与矫健是同学,他的《农民老子》、《老霜的苦闷》就是《文汇月刊》发表的。1975年,肖关鸿两篇小说横空出世,《小将》扛《大梁》,饮誉文坛。而矫健同期也出版了中篇小说《前进吧!火红的拖拉机》。矫健知道我那点小心思,我虽然也在小刊物上发过散文,但肖关鸿这样的大编辑还是挺想巴结的。那时,《老霜的苦闷》刚刚获得1982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矫健志得意满。
午饭后,我抓紧时间到罗锅桥附近的自由市场买了一只鸡和一条鱼,回到学校后用“飞鹰”牌剃须刀片把鸡杀了,然后放进打扫卫生用的镀锌铁桶里,再到学校的水房用开水烫了烫,一会儿就秃噜干净了。回家的路上,我顺路到小卖部提溜了两瓶牟平白干。那一晚,我讲了对虾的故事,大家喝了个天昏地暗。返程时,公交车早已停了。我陪他俩在街上逛荡,路过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时,肖关鸿借着酒力非要找老板看看对虾,而矫健则要下去看看旁边的大坑有多深。
我在白石村住了不到两年,搬到了凤凰台,房子盖在最南头,紧贴着山。我有了新居,师专中文系的几位老师跑来祝贺,教写作的陈老师在门口徘徊,我请他进屋。他说,“凤凰台这个名字很有诗意,但我感觉这个地方晚上可能有狼?”
狼倒没有,但“雪花成片”———那个地方电视收视效果太差了。解决了温饱,大家都很渴望精神生活,许多家庭刚刚置办上黑白电视机,一到晚上就眼巴巴地望着。
但我却没有心思看电视,我得挣钱。大约1983年,山东省出台了一个规定,1968年到1980年的初高中毕业生需要重新考试才能承认文凭。那时的人挺在意这些,各单位工会都在组织文化补课。凤凰台西边七八里地处有一个水泥预制件厂,他们找到了我,一商量,我一个人把语文、政治、历史、地理都包了,每节课八毛钱,一晚上一块六。虽然不多,对我也很有吸引力。但那个厂偏僻,有段路没有路灯,黑灯瞎火,挺辛苦。不久教务处知道了我在外面讲课,非要我上交50%讲课费,有点欺负人。但我还是负责任地教完了那个班,而且考试通过率还挺高,最后厂长出面请我吃了顿饭,我也就此洗手不干了。
我住在凤凰台,却在白石村上班,所以还是更了解白石村。“白石九街”不久就改名为“白兰街”了。而住在那里的那位自称“两毛五”的体育老师身体却不行了,据说肝脏受损。但他过去每天喝酒的小卖部还在,只不过不卖散酒了。
白石村和凤凰台之间有座娄子山,机床附件厂在那里有个液化气站。有时下午没课时我会提前从学校溜出来,先骑车到液化气站的大门口,停好车后就开始爬山。在那里我认识了站里一哥们,喝了一次酒就成了朋友。从凤凰台到白石村上班距离不远,骑车不到20分钟。但当时却是沙土路,汽车一过,浑身灰土。为人师表,还得讲点形象。没有办法,天一刮风,我就向西通过经编厂那条小路转到跃进西路绕一圈。绕来绕去,渐渐绕走了青春,也绕得我再也没有去过凤凰台。
后来我离开了学校,一路向东,西南方向就很少去了。一些年过去后,学校南门外那个大坑终于填上了,上面盖了一座影剧院,后来又变成了“大世界”,花花绿绿。旁边有家“吉福”羊肉馆,是座板房,挺干净,老板总是笑呵呵的,像个弥勒佛,收养了不少孤苦的孩子。学校以前的同事让我去那儿喝羊汤,我记住了他的“虎酱羊肉”,分量很足。后来这位老板又开了家大餐馆,只是不卖羊肉了。
又一些年过去了,学校西迁,校园变成了住宅小区,叫“大成门”。看到这个名字,我的眼前却浮现出了当初学校的南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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