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的“舌尖上的年味” □任 民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新春佳节,美食总是绕不开的话题。在这一段与家人亲戚团聚的时光,每一道菜都浸润着春节特有的融融暖意。
一份咸菜、一个包子、一碗饺子……诚然,过年的菜式有时不那么复杂,却都寄托着我们在春节对家人的美好祝愿。今天,让我们细读名家美文,一同感受“舌尖上的年味”。
老舍:准备过年,第一件事是买杂拌儿
老舍在《北京的春节》中写道,按照北京的老规矩,过农历的新年(春节),差不多在腊月的初旬就开头了……在腊八那天,人家里,寺观里,都熬腊八粥。这种特制的粥是祭祖祭神的,可是细一想,它倒是农业社会的一种自傲的表现——这种粥是用所有的各种的米,各种的豆,与各种的干果(杏仁、核桃仁、瓜子、荔枝肉、莲子、花生米、葡萄干、菱角米……)熬成的。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业展览会。
从腊八起,铺户中就加紧的上年货,街上加多了货摊子——卖春联的、卖年画的、卖蜜供的、卖水仙花的等等都是只在这一季节才会出现的。这些赶年的摊子都教儿童们的心跳得特别快一些。在胡同里,吆喝的声音也比平时更多更复杂起来,其中也有仅在腊月才出现的,像卖宪书的、松枝的、薏仁米的、年糕的等等。
在有皇帝的时候,学童们到腊月十九就不上学了,放年假一月。儿童们准备过年,差不多第一件事是买杂拌儿。这是用各种干果(花生、胶枣、榛子、栗子等)与蜜饯搀和成的,普通的带皮,高级的没有皮——例如:普通的用带皮的榛子,高级的用榛瓤儿。儿童们喜吃这些零七八碎儿,即使没有饺子吃,也必须买杂拌儿。
汪曾祺:“五辛盘”诸物皆存本味,极香美
汪曾祺在散文《我的祖父祖母》里谈到入冬时候会腌芥菜,即腌“辣菜”,在过年的时候再将腌制好的辣菜拿出来:小白菜晾去水分,入芥末同腌,过年时开坛,色如淡金,辣味冲鼻,极香美。自离家乡,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咸菜。
除了辣菜之外,他在《四时佳馔》中还写道:春节吃饺子,比户皆然。有些老北京人家吃素饺子,以蔬菜、炸油饼、薰干切丁为馅,取其清新爽口。立春日吃春饼。羊角葱(生吃)、青韭或盖韭(爆炒)、绿豆芽、水萝卜、酱肉、酱鸡、酱鸭皆切丝,炒鸡蛋,少加甜面酱,以荷叶簿饼卷食。诸物皆存本味,不相混淆,极香美,谓之“五辛盘”。萝卜丝不可少。立春食萝卜,谓之“咬春”,春而可咬,颇有诗意。饼吃得差不多饱了,喝一碗棒渣粥或小米粥,谓之“溜缝”,如砌墙灌浆也。
冰心:喷香的裹满“红糟”的糟肉
在《童年的生活》中,冰心表示,自己小时候不只有海边山上孤单寂寞的独往独来,也有热闹得锣鼓喧天的时候,那便是“新年”:
过年的前几天,最忙的是母亲了。她忙着打点我们过年穿的新衣鞋帽,还有一家大小半个月吃的肉,因为那里的习惯,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是不宰猪卖肉的。我看见母亲系起围裙、挽上袖子,往大坛子里装上大块大块的喷香的裹满“红糟”的糟肉,还有用酱油、白糖和各种香料煮的卤肉,还蒸上好几笼屉的红糖年糕……当母亲做这些事的时候,旁边站着的不只有我们几个馋孩子,还有在旁边帮忙的厨师傅和余妈。父亲呢,就为放学的孩子们准备新年的娱乐。在海军学校上学的不但有我的堂哥哥,还有表哥哥。父亲从烟台市上买回一套吹打乐器,弹奏起来,真是热闹得很。
莫言:为了吃到带钱的饺子把胃撑坏了
莫言在《故乡过年》里写道,小时候,特别盼望过年,在孩子的感觉里,就算过了“辞灶日”(农历腊月二十三),但从辞灶日到春节那段时间还是感觉很漫长:
终于熬到了年除夕,这天下午,女人们带着女孩子在家包饺子,男人们带着男孩子去给祖先上坟。那时候,不但没有电视,连电都没有,吃过晚饭就睡觉。睡到三星正晌时,被母亲悄悄地叫起来。起来穿上新衣,感觉到特别神秘,特别寒冷,牙齿得得地颤抖。家堂轴子前的蜡烛已经点燃,火苗颤抖不止,照耀得轴子上的古人面孔闪闪发光,好像活了一样。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许多的高头大马在黑暗中咀嚼谷草。如此黑暗的夜再也见不到了,现在的夜不如过去黑了——这是真正地开始过年了。
年夜里的饺子是包进了钱的,我们盼望着能从饺子里吃出一个硬币,这是归自己所有的财产啊,至于吃到带钱饺子的吉利,孩子们并不在意。有一年,我为了吃到带钱的饺子,一口气吃了三碗,钱没吃到,结果把胃撑坏了,差点儿要了小命。
冯骥才:为母亲备足八样年货一一送上
冯骥才曾表示,自己总是被别人问年是怎么过的,干脆接写篇文字,谁问给谁看,省得说来说去。提笔写作的时候,冯骥才想到清人李光庭在《乡言解颐》中写过的“新年十事”——“新年十事”写的是当时的风俗,而冯骥才写的“春节八事”是他个人过年的惯例:
每进腊月,友人们便笑道:“大冯又忙年了。”年的心理是年货要备得愈齐全愈好,以寓来年的丰足。备年货时母亲是重点。母亲住在弟弟家,所以多年来一直要为母亲备足八样年货一一送上。大致是玉丰泰的红绒头花,正兴德的茉莉花茶,还有津地吊钱,彰州水仙,宁波年糕,香烛供物,干鲜果品,生熟荤腥。母亲今年九十高寿,应让她尽享与寿同在的美好的生活与年意。
陈忠实:热气蒸腾的包子
陈忠实笔下的春节是朴实的,有着最简单的快乐。在《过年:家乡圆梦的炮声》一文的字里行间,陈忠实将陕西老家的年味向我们娓娓道来:
到春节前的三两天,家家开始蒸包子和馍,按当地风俗,正月十五之前是不能再蒸馍的,年前这几天要蒸够一家人半个多月所吃的馍和包子,还有走亲戚要送出去的礼包。包子一般分三种,有肉作馅的肉包和用剁碎的蔬菜作馅的菜包,还有用红小豆作馅的豆包。新年临近的三两天里,村子从早到晚都弥漫着一种诱人的馍的香味儿,自然是从这家那家刚刚揭开锅盖的蒸熟的包子和馍散发出来的。小孩子把白生生的包子拿到村巷里来吃,往往还要比一比谁家的包子白谁家的包子黑,无论包子黑一成或白一成,都是欢乐的。我在母亲揭开锅盖端出第一屉热气蒸腾的包子时,根本顾不上品评包子成色的黑白,抢了一个,烫得两手倒换着跑出灶房,站到院子里就狼吞虎咽起来,过年真好!天天过年最好。
刘绍棠:中了彩赢得的糖葫芦吃着最甜
在散文《本命年的回想》中,刘绍棠为我们描写了京郊运河家乡火热的春节景象。刘绍棠家乡的大年从腊月初一就开始预热。一天比一天增温,一天比一天红火,发烧直到年根下。喝过腊八粥,年味儿更浓重:
卖糖葫芦的小贩穿梭来往,竹筒里抽签子,中了彩赢得的糖葫芦吃着最甜。卖挂落枣儿的涿州小贩,把剔核硒干的老虎眼枣儿串成一圈,套在脖子上转着吃。卖糖瓜和关东糖的小贩,吆喝叫卖,此起彼伏,自卖自夸。还有肩扛着谷草把子卖绒花的小贩,谷草把子上插满五颜六色的绒花,走街串巷,大姑娘小媳妇把他们叫到门口,站在门槛里挑选花朵。上年纪的老太太,过年也要买一朵红绒花插在小疙瘩鬏上。
村南村北、村东村西,一片杀猪宰羊的哀鸣。站鸡笼子里,喂养了一个月的肥鸡,就要被开刀问斩。家家都忙着蒸馒头和年糕,穷门小户也要蒸出几天的豆馅团子。天井的缸盖和筛子上冻豆腐,窗沿上冻柿子,还要渍酸菜。妇女们忙得脚丫子朝天,男人们却蹲篱笆根晒太阳,说闲话儿。
肖复兴:饺子是“压轴戏”
肖复兴在《年味儿》中写道,年夜饭,更能够体会到每人的参与和年的意义的相关性和重要性,这大概可以称之为年的味道。不管穷人家,还是富人家,丰简由人,却都要自己动手。也就是说,年夜饭,不仅是不能够如现在一样到外面饭店包饭,而必须要是在各自家里吃,而且是必须要每个人都自己动手的。年的仪式感、年的气氛和过年的心情以及对团圆渴望期盼的心愿,也都体现在这样的仪式之中了。
从腊月二十三之后到年三十的日子里,每一天都不能够闲着,都安排好了关于年夜饭的密密麻麻的节目单。各家都忙忙乎乎,红红火火。准备了那么多日子的各种美食,如同生旦净末丑一起隆重登场,而其中的饺子,是必须要在鞭炮齐鸣中最后亮相的,那是年夜饭这出大戏里梅兰芳的压轴戏。当然,最后再吃几个素馅饺子(里面必须包一个铜钱饺子以求吉利),这是年夜饭的尾声,甩出的最后一抹高腔的余音袅袅。然后去守夜、祭祖、团拜、迎神,这个年才算是真正地拉开了大门,迎接我们一步迈进了春的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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