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副武装值守除夕
徐东瑜
上世纪60年代初，为应对严峻的国际国内形势，胶东沿海一带，军民严阵以待。我们部队在文登县城近郊马山建设营房，进行国防施工。我们连驻扎在山下麦疃后小村，靠近国防公路，以班为单位，住在老乡家的闲房。我们野战部队经常换防，连队无法建立自留地，只能随军养猪。军粮油肉全靠国家定量供应，吃饭限量：早晨窝窝头、中午馒头、晚上干饭（大米或小米），粮色各占三分之一。伙食费每人每天四毛五分钱，节假日和星期天吃两顿饭，只有“八一”那天才能会餐。战友们经常吃不饱，但面对开山劈陵、抡大锤打炮眼这样繁重的体力劳动，却都无所畏惧，以苦为荣。
1965年大年三十，我们把村里大街小巷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家户户水满缸。我和通讯员小刘在村里醒目的墙面上，用白石灰书写巨幅标语。全村只有烈军属家大门上贴有生产队赠送的对联，往年那种吉祥对联、门神统统消失了。
中午，全连集合，连长传达团部命令：除夕下午6点始，直到第二天早晨6点止，我连是全团的值班分队。我们三排是全连的值班排，而我所在的9班是排里的值班班，是全团除夕之夜唯一的全副武装应急待命的战斗值勤班。
下午3点，班长带领两名新兵到炊事班领面粉和饺子馅，我带两名新兵到房东大娘家借面板、擀杖、刀和盖帘。听房东大娘唠叨，小年那天村里召开大会，大队书记传达上级指示，规定过年“四不准”：不请神、不祭祖、不准烧香烧纸磕头、不准放鞭炮礼花！还说“大年三十要吃忆苦饭，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年后落实检查，违者重罚，工分找齐！”
万事俱备，全班人马齐上阵，各种模样的饺子出炉了，有的个头比包子还大，只图一个“快”，争取第一锅。不一会儿，两脸盆热气腾腾的水饺领回班里，放在屋中央的地上，大家围坐开吃，尽情品尝香喷喷的肉丸饺子（年前连队杀了一头猪）。突然，江苏籍新兵小张“哎呦”一声，从嘴里吐出一枚壹分硬币，是我暗中做的手脚。大家纷纷向他祝福：“明年绝对喜迎门，家乡小妹会登门求亲！”小张高兴得抿嘴直笑。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我们步兵班共计9人，早已全副武装，荷枪实弹，身背五颗手榴弹进入战时状态。门外，寒风凛冽，鹅毛大雪越下越大，天色伸手不见五指。往年这时，家家张灯结彩，户户鞭炮齐鸣，焰火冲天，炊烟四起，人们下饺子吃年夜饭，热火朝天；然而如今过革命化春节，忆苦思甜，全村漆黑一片（那时农村没有电），万籁俱寂，街巷冷清，年味荡然无存。
屋内点燃两盏火油灯，我们全班枪不离身，围坐在一起，中间地上摆放几个脸盆，盛着各种零嘴儿。有我们利用空闲在山沟旮旯种的葵花子、连队用油票向生产队换的秕花生、房东大娘给的熟地瓜干；连长和指导员买了好些水果糖；我们的老班长拿出四盒大前门香烟；我刚提升为下士副班长，也凑了份，买了四两茉莉花茶。管够吃、管够喝（茶水）、管够抽，说东道西，大伙儿特开心。
夜深人静，我建议提提神，全班引吭高歌，唱起那首《我为谁来打仗》。歌词至今记忆犹新：“我为谁来打仗，我为谁扛起枪，为革命为祖国，我为自己来打仗，为了你，为了他，我为人民扛起枪。我为人民，人民为我，人民解放我解放。”慷慨激昂的歌声，冲出小屋，打破了山村寂静的夜空。
下半夜，自由活动，仍然枪不离身。全班战友们在昏暗的火油灯光下，写情书、写家信、写心得笔记。我浮想联翩，怀念家乡芝罘，怀念我的兄弟姐妹、老师同学、街坊邻里，想念我那年迈孤独的母亲，牵挂我的学生（入伍前我是小学教师）和童年的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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