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害美国传教士墓葬之谜
彭守业撰文/供图
1861年，东捻军头领李成、张闵行率部进攻胶东，10月初攻占了福山城，清政府组织清军及夹河东岸数十村16至45岁的乡勇在夹河东岸设防。当大批捻军涉水而来时，清军及乡勇根本抵挡不住，丢下部分尸体后落荒而逃。捻军趁势冲进珠玑。10月8日，美国美南浸信会传教士花雅各（又译霍姆斯）和贝克尔二人前去劝阻，被当场杀死。8天后，他们的尸体被发现了，身上满是刀伤和烧伤的痕迹。但此二人身葬何处，至今成谜。
2017年的一天，我结识了鲁东大学瓦当老师，他当时正在崆峒岛村帮忙搞旅游规划。瓦当老师告诉我，当年在珠玑村被捻军杀死的两名美国传教士葬在崆峒岛，上世纪30年代时岛上还有传教士的墓碑。我愣了一下：我在芝罘区幸福镇工作时，曾几十次登岛，还是包村干部，对崆峒岛的历史地理比较熟悉，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瓦当老师向我推荐了《烟台历史一瞥》及《十九世纪后半期基督教新教在烟台的传播》两篇文章，两文都是清末及民国年间在烟台工作的西方人所写，里面确实都记载着两名传教士葬在崆峒岛，因为当时清政府“禁止外国人在大陆埋葬”。后来山东工商学院魏春洋老师又向我推荐了几篇当时住在烟台的西方人写的文章，都说遇害的传教士葬在崆峒岛。
这引起了我浓厚兴趣，随后我打电话给十多位崆峒岛村的干部和朋友，询问岛上传教士墓地的事，他们都表示从没听说此事。我又询问曾担任过崆峒岛村主管会计及支部书记的王德连先生。王老80岁，有文化，好历史，且头脑清醒、记忆好。他首先告诉我这样一件事：上世纪70年代末时，烟台市博物馆一个叫王庆芳的同志曾来崆峒岛，说有记载，灯塔山（即崆峒岛北山，1867年山上修有灯塔）上有美国传教士墓地，博物馆领导派他来寻找。村干部派王德连领着王庆芳到北山上到处转，但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王德连回家后向出生于1897年、当时80岁的父亲王文彩打听此事，父亲说不知道。王德连心想是不是因为父亲没文化才不知道这件事，于是出去向多位七八十岁的老人打听，但没有知道的。“老爹80岁的时候，有人进岛打听传教士墓地的事。现在我80岁了，又有人打听。”王德连最后说：“我认为崆峒岛没有什么传教士墓地！”
崆峒岛不过0.4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过去交通不便，岛民出岛一次不容易，他们对岛上情况的熟知度要大于陆上村庄。如果崆峒岛真有传教士墓地且30年代时墓碑还在，那么王文彩等老人应该见过，王德连等人也应该听说过，不会一点痕迹、一点传闻没有。有两件事可以佐证：一是在传教士遇害的前一年，即1860年，法军将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战死及病死的18名官兵葬在崆峒岛，埋葬地被岛民称之为“法国茔”或“鬼子茔”。虽然法国茔早在1946年时就被崆峒岛小学的师生捣毁，但至今岛上的成年人几乎都知道法国茔的事；二是1861年时，为避捻军，烟台市区不少人进岛避难，现在崆峒岛有的老人还知道此事。而岛民唯独对传教士墓地的事半点不知道，只能说此事子虚乌有。
又有人说被害的传教士可能埋葬在芝罘岛。芝罘岛上有大疃、东口、西口3个村庄，我逐一详细打听，都不知道此事。
我又想起了《毓璜顶文化》杂志曾登载了一篇《珠玑村的“鬼子碑”》一文，便找来拜读。文章大意是：当年可能有珠玑村人参与了杀害美国传教士一事。1920年时烟福一带天气异常，春天大风拔树，夏天干旱无雨。村中老者认为是老一辈人杀美国传教士，现在来报应了，于是决定给他们建墓竖碑。碑共两块，其中花雅各的碑高四五尺、宽近二尺，正面是英文，背面是中文。村民称此碑为“鬼子碑”。“文革”时，两处墓地都被破坏，墓碑修了道，墓地被挖掘平整为粮田。
我随即与文章作者王功仁先生联系。王先生就是珠玑村人，他告诉我当年掘的两座坟都是空的，里面没有遗骸，只挖出一把铁剑，后不知去向。他不能确定传教士是否就葬在珠玑村。设想一下，传教士被害后59年珠玑村人才想起修坟，早不知道他们埋在哪里了，只好建了空坟再竖碑。
另外，我对“禁止外国人在大陆埋葬”的规定也有疑问：1858年签订的《天津条约》规定：外国人在中国开埠城市“拥有居住、购买和租住房屋的权利，允许在购买及租赁的土地上建筑教堂、医院以及墓地”。这说明外国人是可以葬在陆地的。19世纪中期来烟台的著名美国传教士倪维斯的夫人所写的回忆录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1861年，传教士丹福斯的夫人在登州因病去世，当地教会向政府申请了一块土地作为传教士的墓园。清末时毓璜顶北坡及现虹口公园等地都有外国人的专用墓地。
近日魏春洋老师传来的这幅3个白人青年与外国墓碑的照片很清晰，墓碑上的英文翻译为：美南浸信会花雅各1861年10月8日被太平叛军杀害（这里是将捻军与太平军混为一谈了）。这墓碑毫无疑问就是花雅各的了。再看照片的时代背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美国驻菲律宾的太平洋舰队每年夏天都来烟台避暑，船上的官兵除了到烟台市区娱乐，还经常到崆峒岛和芝罘岛等地游玩。这幅照片很可能是3个美国水兵洗完海澡后（左上角的那位还戴着美国水兵帽），上岸在花雅各的墓碑周围照的相，如此说来，花雅各的墓地应该就在海边不远处。不过，我将照片放大后传给圈内人看，大家认为照片的背景不像崆峒岛和芝罘岛，王功仁看了后说也不像是珠玑村的。看来，现在想搞清楚花雅各、贝克尔葬在何处可能不大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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