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味道
□王晓峰
2021年的秋意浓得化不开时,我回了趟老家。
母亲坐着马扎在堂屋面案上忙活,膝前一盆油乎乎的馅料,一盆发好的面。中午要吃葱白猪肉大包。这是母亲在秋天的节气里对女儿回家的最高礼遇。我放下背包抄起了角落里一截枣棍。院里铁丝上晾晒了一溜的被褥,有缎面也有棉质,花花绿绿的像万国旗。我两面倒着轻轻拍打起来。天蓝蓝的,阳光也好,灰尘四起。我抿嘴,眯起眼,瞄着空气里飘浮的尘埃,有些许微黄,含着父母亲居住多年的独特气息。也许三山岛附近渤海湾畔的海腥气也会荡涤一些过来吧,那么这个朴素的农村四合院子里的气息,就是老家固有的味道。它是沉着的,让人感到安宁的。一扭头,见北屋卧房的绿棂子窗还开着,怕母亲那间炕上的被褥落了灰,赶紧关上。
母亲说,知道为啥晒这么多吗?你二舅要来了。这可是个大事。二舅当年是参军出去的,在部队做摄影记者。家里老相框里镶嵌的大大小小的家庭合影,多半出自二舅之手。二舅后来定居上海,大约两三年回来一次。他的身形在岁月的流逝和旅途的奔波中不再高昂矫健,背慢慢驼了下来,头发胡须也白了。几年没见,看得出母亲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和妹妹一起去莱州一个叫做朱桥的镇子去赶集。外面的空气清爽到肺里。身后刚刚收割过的田地呈现出迷人的褐色,像一幅波澜壮阔的油画卷。苹果园里泛着点点粉红深红,甜的香荡漾着忽远忽近地飘来,嗅也嗅不够。再远一些,刚刚过去的收获季遗落了些残破的花生蔓和枯黄的玉米秸,它们也在散发着秋天特有的况味。成群的麻雀在空中一团团地飘飞过去,留下属于这个季节的清脆聒噪。我拿出手机,拍远处河套里迎风飘荡的芦苇花,拍路边沟渠内一丛丛晃悠的白山菊。
十来里路程很快就到了。下了车子,是一座拱形的石,桥面有四五米宽,桥边立有墩实的栏杆。桥下干涸的河床没有水流,夏季疯长的水草在秋风的洗礼下失去了绿意与水分,有些歪扭且倔强地伫立。一些新鲜的白菜及萝卜叶子刚刚被人扯下丢弃在桥洞下,几只摇摆的鸭子争抢着啄食。它们吃得欢畅,抻起脖子嘎嘎地叫唤。桥面上的人群已经熙攘攒动起来,摊位在喧闹声中依次摆放两旁,一直延伸到一家米店门口。
我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采买得差不多了。主要是时令海鲜,乱跳的虾,硬挺挺的鲅鱼,煮好的八爪鱼三十元一斤称了些,发现老农腌的鸭蛋泛着悠柔的青光也称了些。还买了顶着黄花的刺黄瓜,微微颤动的粉皮。又称了些水果坚果备作零食用。
走到集市头,一个搭起的露天棚子映入眼帘,棚子底下摆了十来条长桌子和木凳子,男女老少围着吃得额头汗涔涔的。莱州湾畔的饮食特色是擅做羊汤,每逢集日,泥土垒就的灶下松枝条呼呼地烧着,贪婪地舔食锅底,开阔的大号铁锅里翻腾着乳白色的沸汤,锅里头的羊头及庞大的羊排骨架一会儿淹没下去一会儿又漂浮上来。汤汁色泽越来越浓稠,像是哪个富户人家倾倒了一锅牛奶。这种老汤里切些刚煮熟的羊肉羊杂进去,适量撒些葱花香菜,出锅时加醋调和,勾点麻油,再拈一个热乎乎的黄油饼,这赶集的日子逍遥得就如神仙一样了。我和妹妹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走进去。
想着殷切的母亲还在家里蒸着葱白包子,回家怎么也要吃一个,于是俩人合要了一碗,分成两碗来吃。举着铁勺子小心地搅动浓汤,青花瓷的碗身,氤氲的热气在手腕处如烟飘悠。现在老家的每一处,只要一转身,即成生命过往中挥之即去的过往。
二舅近八十了,那么大年龄回来,高兴是高兴,舟车劳顿的也很让人担心啊。妹妹面色恬静,哧溜吸食着浓郁的汤汁,嘴里含混地说道:他吧,肯定是惦记家里头这饭的味道了,有了念想,啥困难都能克服。
我俩归时,母亲的包子也蒸好了。灶间地上的杂树枝还未清理干净,深谙火候的老猫已经盘算好了时间,收拢前爪在灶前安静地等待。随着雾气升腾起来,满面皱纹的母亲,身形也在逐渐萎顿下来的母亲,那张喜悦的脸在朦胧的热气里似镀了一层轻柔的光。这层光芒似有抚慰,本来叫嚷着欢呼的我们瞬间静婉了。这层光载着母亲及这个家庭里的每个人,悠然回到她嫁作新妇的时光。那时的母亲一定头发黑亮,面庞端庄,卧房里所有的被褥都是簇新的棉花做就,而她蒸包子的手艺也是刚刚学到,慌手慌脚的。也许那时青春的父亲并不介意,手里举着包子大口嚼着,喉结上下抖动,劳作的疲惫没有了,生活的艰辛也没有了。母亲在旁一定盈盈笑着,又递过一个。
村里的岁月恍惚了容颜,却不曾忽略母亲蒸包子的手艺。这次的面发得恰到好处,皮薄馅足。调馅用的是西头油坊老机器压的花生油,醇香扑鼻。掰开一角尝一口,胶东大葱的甘味与肉香混合凝结在一处,浓而不腻,细品还是从前的味道。屋外的秋色还在摇曳当中,我们齐齐拖了桌子面下藏匿的板凳,在热气还未散尽的堂屋里,围坐着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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