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比南丁格尔早生359年的中国女医 保全了无数女性的生命
原创 黑逗 博物馆丨看展览
1912年，国际护士理事会为了纪念“近代护理创始人”弗洛伦斯·南丁格尔（1820—1910），将南丁格尔的生日5月12日定为国际护士节。
克里米亚战争中，南丁格尔率领一支医护小分队，改善医院卫生条件、加强伤病员护理，使得伤病员死亡率从42%下降到2.2%。
如果我们让时光倒流，从南丁格尔的时代再往前推三四百年，来到中国明代的江南地区，就会发现，也有一位女性医护人员为治病救人，尤其是挽救女病人的生命，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2016年，以她的事迹为原型改编的电视剧《女医明妃传》热播，她的名字因此为更多人所知——
谈 允 贤
电视剧《女医明妃传》截图
谈允贤（1461—1556，电视剧中角色名为谭允贤）出生于南直隶常州府无锡县（今江苏无锡）的一个官宦家庭。祖父谈复，官至奉政大夫、南京刑部侍郎，同时也是一个颇有名望的医生。据无锡《金匮县志》记载，谈复“以医药济人，衣食常不给，而所得悉施贫者”。
按明代的一般情况来说，谈复想把自己的医术传承下去，首先考虑的应该是让自己的儿子学医。然而谈复的两个儿子谈经、谈纲（谈允贤生父）都在仕途上颇为顺利，一个做了户部主事，一个做了南京刑部主事，后转莱州郡守。谈纲还有两个儿子谈一麟、谈一凤，也都学有所成，相继中举做官。
在医学与仕宦之间，大多数明代男性还是选择了仕宦。那么医学怎么办？谈复逐渐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孙女谈允贤天资聪颖，自己的医术，不如让她来传承。
据谈允贤回忆，自己还不到10岁的时候，有一次和父母、祖父母一起吃饭，父亲突然让她背诵一些五言、七言的诗歌，还有《孝经》中的篇目。
唐写本《孝经》残片，新疆和田出土，中国国家图书馆藏
从后人的角度来看，很容易联想到：这其实是一次精心安排的考核。如果小姑娘的表现优秀，那么家族的医术将由她来继承。
幸运的是，谈允贤顺利通过了突如其来的考试，深得祖父和父亲的赞赏。爱才惜才的谈复当即决定：让谈允贤放下传统的女红家务等功课，转向学医。此后，谈允贤跟着祖父和祖母茹氏学习医术，不久以后就能看懂一些如《难经》《脉诀》等医书了。
从医学理论到治病实践的转变，则要等到谈允贤成婚之后。
十五岁那年，谈允贤嫁到杨家，之后的一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太好，总是生病。于是，她便用自己做实验，每次在其他医生来看病之前，总是自己先给自己做诊断、开方子，之后再与其他医生的诊断和药方对照，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提升。
明万历款黑漆描金药柜，故宫博物院藏，可盛放药品140种
拿自己做实验次数多了，谈允贤逐渐有了自信。后来，她生育了三女一子。孩子们生病的时候，也都是谈允贤来医治。
如果日子一直是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或许谈允贤只会成为一个医学知识丰富的富贵家庭夫人，和万千的明代普通富贵家庭夫人一样，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然而，命运似乎也不甘心让这个聪颖女子在家庭琐事中消磨一生，她又迎来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变故——祖母茹氏去世了。
谈允贤从小跟着祖母学医，感情相当深厚。茹氏去世后，她大病一场，卧床七个月不起。冥冥之中，却好像听到祖母对她说：“你能活到73岁，现在得的病还可以治，治病的方法在某某书的第某某卷中。”
谈允贤强撑病体，翻找祖母所说的医书，按书上的方法为自己疗治，果然痊愈。
经历了这场神奇的大病，谈允贤终于下定决心做一名职业女医，用自己的医术减轻人们的痛苦。
明代医疗器械，1976年长泾夏颧墓出土
江阴市博物馆藏
（图自徐耀新主编
《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系列·长泾镇》）
来找谈允贤看病的有少量男性，更多的，则是不愿意让男医生治病的女性。
当时，面对普通男医，女性患者通常会因为羞涩而对病情难以启齿，更不愿提及经、带、胎、产等私密方面的问题；而明代的男医生也对女性患者抱有成见，认为她们天生比男性体弱，又心思敏感、难以捉摸。因此，医学界已经有了“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的说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为女性又懂医术的谈允贤，自然成为女患者求医的最佳选择。有些女患者，疾病多年不愈，很大程度上与心理因素有关。找同为女性的谈允贤看病，顺便倾诉一番自己内心只有女人才懂的苦楚，心情从压抑变得舒畅，大大有利于身体健康。
谈允贤看病时，还常根据不同患者的不同疾病，将医书上记载的药方加以改变，并运用内服、外敷，针灸、艾灸等多种方法，对症下药，“精书审脉，投药辄应”，治愈了许多女性患者。“相知女流眷属不屑以男治者络绎而来，往往获奇效。”
明代 针灸铜人 湖北省博物馆藏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谈允贤已经50岁了。想起祖母曾预言自己可以活到73岁，一生可能只剩下三分之一，她决定选一些自己治愈的女性患者病例，整理成书，刊刻出版。这就是中医史上一部重要的个人医案（中医治疗疾病时辨证、立法、开方、用药的连续记录）——《女医杂言》。
在《女医杂言》中，谈允贤以追忆的口吻，记录了自己治愈的31名女性患者。她们所患疾病，既有习惯性流产、月经不调等妇科病，还有腹部结块、消化不良、荷叶癣、酒糟鼻等内科、外科疾病。此外，谈允贤重视患者的病因，对她们的家庭状况、性格等也有记录。这使得《女医杂言》不仅体现了明代医学的发展水平，还从一个侧面展现了明代不同身份地位女性的生活状态：
【一个38岁的妇女，家庭以烧砖为业。有一次来月经时，丈夫出门了，她就亲自搬运烧好的砖，每天重体力劳动忙到后半夜，因此患上了血崩，后来转成血淋，迁延三年不愈。谈允贤了解情况之后，为她开了补中益气的药物，终于痊愈。】
【一个69岁的富家老妇，丈夫得了急病去世，悲伤过度，从此失眠，整夜睡不着。谈允贤问诊过后，认为她患的是气虚痰火，对症下药。患者不到三个月就痊愈了，并且健健康康活到了80岁】。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性，先后流产六次，服了很多安胎保胎的药都无效。谈允贤问诊后，发现这个病人性格易怒，但是不爱说话，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因此认为她是肝气郁结、郁火内动，开了对症的药物。后来，患者顺利地生下了小孩。】
【一个年近四十的妇女，生了10个孩子。第11次怀孕时，对怀孕生产已经非常恐惧的她偷偷服用了堕胎的药物，没想到流产后恶露不尽，服药三个月也只是苟延残喘，后来又因饮食失调伤到了脾胃，每天只能喝些米汤，奄奄一息。患者的母亲找到谈允贤，求她为女儿治病。谈允贤问明来龙去脉开了药。母亲煎好药之后，撬开女儿的嘴给女儿灌了药下去，患者很快清醒过来。又经过一段时期的坚持服药，终于痊愈。】
【一个6岁的小姑娘，由于家人溺爱，在元宵节吃多了小元宵，因此得了消化不良，两个多月吃不下饭。谈允贤让小患者服下医书中记载的“追积丸”。患儿服药后，拉下几十枚尚未消化的小元宵，不久痊愈。】
……
《女医杂言》中细致的记录，看似冷静平和，可是从女患者们的遭遇中，不难体会出谈允贤对她们抱有的同情与关怀。
与男医相比，谈允贤更能理解女病人在生活中遇到的痛苦与烦恼，自然也将患者视为与自己平等的人，去了解她们的病因、病症，而不是大而化之地将病因归结为“敏感多思、忧愁郁结”等。细致询问、仔细聆听，也成了谈允贤诊治患者的独特风格。
分析医案的记载可以发现，谈允贤注重的不仅是疾病与治疗技术本身，还有患者的个人性格、生平经历、心理状况等。从这一点来说，她作为医生的治疗理念，是相当超前的。
逐渐步入老年的谈允贤，医术更为精进。表弟茹銮评价她“女妇多赖保全，又能为书以图不朽，活人之心殆过男子”，这也许是封建时代的男性能够给予女性的最高评价。
谈允贤也成功地摆脱了祖母的“预言”，以95岁高龄寿终正寝。
如今，女性医护人员早已不罕见。无论是2008年汶川地震的救援，还是如今与新冠肺炎疫情的斗争过程中，女性医务工作者都发挥了极大作用。
但是在妇女地位较为低下的中国古代，谈允贤作为少见的职业女医，成功地展现出自身的能力与价值，在一定程度上冲破了体制与观念的束缚。她对医学发展做出的贡献，与她自身的勇敢、坚强、细心、爱心，都值得我们铭记。
参考资料：
汪剑主编《谈允贤<女医杂言>评按注释》
王超群《行医救人——明代职业女医谈允贤研究》
沙蕾、龚芳芳、雍丽《谈允贤与<女医杂言>》
原标题：《这位比南丁格尔早生359年的中国女医，保全了无数女性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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