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海澡及其他

碧春江

我七八岁就学会了游泳，跟着门口一帮大孩子天天在水库里玩。上学以后，学校每年夏天都要组织几次集体洗海澡，以班级为单位，排着队去第一海水浴场。大海与水库不同，海水硬，水库的水软；海里浪大，且远处有暗流，水库却只有涟漪，风平浪静，躺在水面上宛如睡在毛茸茸的草甸上一般。但在海里却更有味道，一望无际，海天相接，那种宽阔和伟岸是水库没法比的。接触到了海，内心就不太想水库了。

洗海澡，还和赶海连在一起。那时，海里的东西真多，有蛏子、花蛤、飞蛤、赤甲红螃蟹等等。在齐胸深的海水中，大人们用双脚不停地踩着，然后一个猛子扎下去，双手便捧出三四只飞蛤来。我们便学着大人的动作，如法炮制，不一会儿便觉得脚底下有几个圆圆的东西硌脚，弯腰扎入水中，将双手插入沙里，顷刻间便会摸到几个杏子大小的飞蛤，随身也没带网兜，只好塞入自己的游泳裤内，不一会儿，自己那物件便被飞蛤夹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极为尴尬。后来有经验了，总是带着一个小网兜别在游泳裤上，并专挑退潮的时候去洗海澡，同时踩飞蛤，一举两得。一次往往能踩上两三斤飞蛤，回家用水缓一下，让其吐净沙子，烧水，下锅，加点盐煮，煮到飞蛤刚好张嘴即可，这样的火候能保持飞蛤最鲜嫩的成色。等稍微凉点，将蛤肉取出翻开，在原汤中翻洗几遍，捞出备用。到院里摘些芸豆，洗净，切末。大锅烧热，加葱姜爆锅，倒入芸豆翻炒至八成熟，依次加入酱油及少许盐，倒入煮蛤的汤，再加点凉水———否则太鲜，反而过犹不及。待水开，稍加点稀淀粉，再淋入两枚鸡蛋，加入飞蛤肉，撒上一把韭菜末，淋上两滴香油，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飞蛤面卤即告完成。配上手擀面，香、鲜、咸，浓郁的烟台味道，如果再加上上好的五花肉片和木耳，更是无敌了。

洗海澡时，在沙滩上捡拾小螃蟹，那是小女孩们做的，男孩是不屑于干那种事的。在市区附近的海捉螃蟹，我们最常去的是烟台山下惹浪亭附近那片礁石堆。落潮时分，大人们手中拿着特制的木壳望水镜，浮在浅浅的海面上，睁大眼睛弓腰推着水镜慢慢前行，赤甲红螃蟹大多钻在礁石缝隙里，露出半个身子，青青的，很好辨认。下手捉时要迅速从后面掐住它的背部和肚子，以防被它那粗壮有力的两只前鳌夹住。一旦不小心被夹住，轻者流血，重者要去医院包扎，那东西狠着呢。秋风后的螃蟹味道绝佳，蒸熟后甲壳及螯子赤红似火，肚子下雪白晶亮，揭开盖子，红色的蟹子塞满了蟹壳，蟹肉白如玉，一丝一丝的，鲜美中带有一丝甜甜的口感。一折两半，蘸着姜汁大口吃下，绝无半颗沙子硌牙。尔后再敲开两只大螯，这个部位的肉质又是整只蟹的精华所在。赤甲红仅在胶东半岛的烟台、威海、蓬莱一带及大连地区出产，属于“坐地户”。我们小时候只要提到蟹子，在脑海中出现的必定是赤甲红，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有莱州的梭子蟹，更不必说国外的帝王蟹、面包蟹了。

关于赤甲红的吃法，普通人家通常会蒸着吃。长大后，我品尝过一烟台老者烹饪的赤甲红，大开眼界。老人用吊好的高汤倒入砂锅内，锅内放入玉兰片丝、火腿丝、干贝丝和嫩豆腐，烧开后撇除浮沫，将赤甲红的肉撕成细丝，入锅，佐以少许绍酒、盐、胡椒粉、白醋等，勾入稀芡，淋上明油，再滴上几滴香油，撒上香菜。汤清肉白，喝上一口令人拍案叫绝。我自己曾尝试过几次，但都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还吃过一道芙蓉蟹肉，也颇为难忘。将鸡蛋清打散，在温油中滑熟，盛出；将蟹肉放在碗里用盐、绍酒喂好；猪油烧热，加入姜末葱末爆香，加点高汤，迅速将蟹肉入锅翻炒，稍加盐调口，再加入炒好的芙蓉蛋清，勾点淀粉，撒点香菜和香油，迅速出锅。一句话，嫩、鲜。有一年，烟台的海面上涌上来一群一群的海蜇，刚开始我们都不甚害怕，还常常捞起海蜇相互投掷玩耍。突然有一次，我感到身上痒痛无比，身上出现了一团团红色小疙瘩，像麻疹一般，连后背上也起满了。赶紧回家，我父亲一看说是过敏了，背起我就跑到上夼卫生室，打上一针，才逐渐好转。长大后又发生过一次类似的状况。从此以后，我基本上不再下海了。洗海澡也成了一种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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