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坊萝卜话语
◎齐鲁滨
“烟台苹果莱阳梨,不如潍坊(的)萝卜皮”。对联体的顺口溜儿,以得到普遍承认的某些异地特有物产作为参照系形成攀比,这里的“不如”并不一定就是在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而是企图寻求一种类比中的“一视同仁”“平起平坐”的趋同意识。当然也带有一定程度的自信、自豪、自负等“恋乡情结”和对生鲜萝卜口味的嗜好偏爱。
“头辣腚臊,吃萝卜吃腰”。食用生萝卜的口诀,经验之谈、经验总结与法则要领。一语道破,长话短说,放弃次要部位,直取萝卜精华。
“吃萝卜喝茶,气得大夫满街爬”。以儿歌、童谣形式的表现方法,隐寓吃萝卜喝茶有益于人体健康,以及因人体健康状况的良好,致使战斗在医务工作前线的同志们临近下岗、无所事事的焦虑郁闷等心理反应导致情绪波动的异常过激行为现象。“满街爬”只是为了照顾句子合辙押韵所用的一个借喻,绝无对白衣天使的丝毫成见。
“家有粮万担,不敢就着萝卜吃饭”。吃萝卜开胃顺气、刺激食欲、帮助消化。吃饭时佐以萝卜就吃得格外多,饭量大增,超出常量。此句系体现劳动人民勤俭持家、精打细算的传统美德,语重心长地劝诫人们不可因家境殷实就大手大脚、忘乎所以、过度消费、超前消费、铺张浪费,提醒人们如欲细水长流,保持厚实的家底就得抑制压低生活欲望。又引申为做事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图一时痛快而忘却后顾之忧。“粮万担”并非旧社会地主生活状况的写照,而是昔日劳动人民对丰衣足食进而充盈有余的小康生活的渴望、期待与梦想。
“光吃萝卜冇(没)吃藕”。语句中“萝卜”与“藕”前后对仗,将两种外观都是圆柱型,都是生长于泥土中的植物根茎作比较,以其内部生长构造形态的不同特点来比拟人的品格,以逐层传递的方法提供一种话语境界。萝卜实心,喻人吃后也“实心”。藕有空腔,也就是“心眼儿”,喻人吃后也有心眼儿。“冇吃藕”意喻没心眼儿。此话说别人与说自己皆可,一般喻指人的纯朴、老实、实在。
“吃萝卜就盐,咸(闲)操心”。其本意已不是指萝卜的口感被盐破坏后的感受,而是专指闲操心、瞎操心、多管闲事。借喻倒胃口、败兴致、没条理、没章法。语感带有一定的攻击性,讽刺、拿怪、责备,但尚不算刻薄,不算骂人。
以下几则,似都属于萝卜文化的边缘形态。这里“萝卜”只不过是一种符号,一种代称,一种借喻,并非就事论事。
“拔出萝卜带出泥”。拿收获萝卜时常见的景象,比喻连锁反应,有出乎预料、未曾想到之语感。一般捎带贬义,株连、拖累、牵扯、意外、不情愿,显现了内层的东西,暴露了幕后的隐迹,被动地受到了影响。
“快了萝卜不洗泥”。由抢收萝卜这一生产过程衍生出的一种关于社会生活方面的独特体验与认知。比如某种商品在供不应求时,为满足社会需要,将注意力过分集中在数量而不太注重质量。并非提倡或是为降低生活品质辩解,而是说为了满足某种物质数量的基本需求,对轻微的、尚能承受的、不影响其本质因素的一般化缺陷和不足的宽容谅解。如此说来,快了土豆和地瓜什么的也都将顾不得洗泥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窝)”。比喻各人都有各自的工作岗位,就业率高而且完善、具体、扎实,没有闲人,不摆空架子,不滥竽充数。语气中似乎还包含着一定程度的敬业精神。
“萝卜屁,朝天放”。所谓萝卜屁就是人们对吃萝卜后所嗝出浊气的戏谑之称,也属古已有之的“黑色幽默”,一般并不带有恶意。贬义地说此话时就是骂人“出臭气”,即攻讦人胡说、乱说、瞎说,没遮没盖、没羞没臊、云山雾罩、瞒天过海,山侃、海聊、唬人、吹牛、撒谎。又喻人说话把不住关口,信口开河、无踪无影,没数儿、没谱儿、没真事儿,无稽之谈,切莫相信。这种诟詈是心直口直,抬杠式地骂,粗话不粗,俏皮地骂。虽攻击别人,但似乎也承认了别人的口才,不过也还有些不服。
“萝卜辣椒打架,你辣我也辣”。比喻斗狠、使厉害、耍蛮横、以毒攻毒、以暴制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互不相让,你半斤我八两,不饶人,辣、狠、毒、恶……
“萝卜地里栽辣椒,皮辣根辣心也辣”。此句以递进形式层层加码,说到底是一种地地道道、不折不扣、完全彻底、内外一致、表里相当的状态。
“男怕萝卜女怕梨,大闺女最怕萝卜皮。”男子汉大丈夫是壮劳力,萝卜助消化,开胃吃得多,啃上根萝卜往往不扛时候很快就觉得饿了。梨是凉物,女人怕凉。吃萝卜皮易放屁,大姑娘吃上这个在人前放个响屁、出个动静,是个很丢人栽面儿的事儿。
此外还有: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潍县萝卜,一根根儿。
萝卜缨子小豆腐,撑死小驴猪。
黑心辣萝卜,蛇蝎豺狼心。
瓜茬萝卜麻糁瓜,猪仔偏爱豆腐渣。
水萝卜插了泥里——不旱不涝。
三九天的萝卜——冻(动)了心。
高脚萝卜——弯了腰。
枯空萝卜——黑了心。
萝卜畦里锄地——填窝。
糠萝卜淹咸芽——没法吃了。
萝卜割角----分着吃。
安丘蒜,寿光葱,潍坊萝卜脆生生。
……
如上所撷取的谚语、熟语、俚语、歇后语、俏皮话可谓是在潍坊及周边地区家喻户晓的特定区域性文化语码,它们有着广泛的文化学、社会学、民俗学、历史学乃至语言学、心理学等多方面的研究价值,同时也像其他民间口传文化和口头文学形式一样,谈笑风生、神采飞扬,嘻笑怒骂中充满着生动、活泼、轻松、诙谐、调侃、戏谑和中华民族特色的幽默感等诸般机敏与智慧。从一个侧面生动地反映了潍坊萝卜在潍坊及周边地区人们心中的位置,以及由此一系列特殊语感所产生的相关话语内蕴及语境氛围,反映了本乡本地、吾土吾民典型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心理状态、价值观念和文化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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