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四十岁的女人
小乔，老邓，春风还有我，四个四十岁的女人，多年不曾团聚。曾经，我们在同一个校园里。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我们常坐在花下，等暮色和鸟声一起缓缓落下。我们说着，如果此生，如果来世……后来，我们四人又相继离开，天各一方，只把回忆散落在那个小山脚下的明晃晃的校园里。
小乔住在鲁东大学时，我们经常一团喜气地去她家吃鱼，她经常是做鱼不熟。这个汉语言专业的玲珑女子，说话如做诗，做饭很抽象。七八年过去了，小乔能做熟鱼了，还能把松鼠鳜鱼做得看着吃着都心生欢喜。
老邓比我大点。眼睛不大，雪亮，细弯。我看着她眼睛的时候，总觉得白居易把一句“露似真珠月似弓”放在里面。她聪颖，一件事情发生，我还在琢磨湖面到底是青红还是皂白，她早已分辨出湖底是沙是石。我甚至觉得她心里有条小蛇，藏了巫气。老邓走路有点划拉，我们老家的人迷信这种走路姿势的人有福气。不过老邓的确有福气，她有一个四十岁还喊她作妹妹的先生。她家先生就爱逗她笑，我常常疑心她眼睛弯弯，是先生宠爱的结果。四人在一起时，我经常学老邓走路，一走我就觉得福气就在近处。
春风最小。有一次，我买到一条靴裤，没有合适的上衣搭配，闲话说给她听。她就大老远从开发区跑来，把刚买的上衣给我往身上一套，而那件上衣很贵重，她很喜欢。我就穿着我的新裤子和她的新上衣去上班。我遇到什么难事儿，春风从来不安慰我，她不说无精打采的甜美的话。她会说，我认识谁谁，我可以帮你；过了一天，她可能又说，我回家问先生了，他认识谁谁，他也可以帮你。一到暑假，春风就在外漂泊，她喜欢在路上的感觉。春风的脸很美，淡山淡水，像极了山口百惠。可是她内心藏着一个峭崖绝壁，一玩起来就上天。这个北师大毕业的女孩子，卸下围裙后，左肩背青剑，右手是琴箫。
小乔发短信说：你们选个时间到苏州玩，正好陪陪我，现在忙老人忙先生忙儿子，我忽然空虚。我多希望也到苏州大学去空虚。多年以来，我一直在一座楼里充实着，工作结实得像夯实的城墙。小乔又说，四十岁的生活，好像失去目标。我想了下，我的目标又是啥？就发了会儿呆。我们本来约好2013年8月相见，八月桂花香，我们希望的相见，是人到中年烟火琐事中的暗香盈袖。可是相约的时间段里，公务和不得不处理的家庭琐事忽然来袭。16号，小乔从苏州到莱阳，我从烟台去上海，老邓在烟台避暑，春风在北京怀旧。我们只能在彼此问候中，把追忆散作满河星。22号晚上，小乔在返苏的火车上，春风在返烟的飞机上，老邓在莱山区，我在芝罘区。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啊。
去年，小乔从南方回来了。可惜这次老邓行走在内蒙古大草原上。
见到小乔的时候，没有夸张的拥抱。我们微笑，握手，喊名字。我抓住她的胳膊摇晃几下。仿佛小乔并没走那么久那么远，上个周刚刚见过一样。
小乔还是那样吴音软语，圆润坚韧。只是脸色稍稍暗了些。看了她家先生和儿子透着晶亮的近照，知道小乔的气血都流向何方。
我们去海边吃饭。餐厅内，藏香的深长的气息让我疑心它要讲一个什么故事；古朴的地砖，踏实自然，就像我们四十岁的心情。
小乔坐在春风和我对面，款款地说话，说老公说孩子说父母说过去说未来也说自己。小乔的嘴巴也小小的，说话的时候会稍微一歪，这一歪就歪出了小乔的神韵。音乐缓缓流淌，叫不上名字，旋律慢悠悠的听上去很是善解人意。我在此时想起了一首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留在，在时光里……
这个假期小乔的儿子高考完毕，去了中国政法大学；我的女儿中考完毕，还算满意。老邓和春风的两个优秀的公子都在初中的校园里也快乐也烦恼地成长。公子们的个性签名曾经是“做永远的逐峰少年”；也曾经是“我自横天向天骂，作业为何如此多。”亲爱的孩子们，你们一定健康尽量愉快地成长吧，妈妈们不能归来是少年，但是看着你们闪耀在青春里等故事长大，我们的往昔常常葱绿，仿佛生活从来没赠予我们寒凉。
我们在庭院里留了影，纪念岁月。四缺一。
傍晚的时候，小乔要走了。我看着她上了长途车，扎在里面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我也上了车，跟她再次摆摆手，说再见。亲眼看到她坐在哪里，好像就安心了些。
四年里我们相见了几个小时，然后又各奔东西，忙着生活去了。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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