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的日子 风物咏

崔洪国

古往今来，在无数文人墨客的笔触里，云，是用来写意抒情最多的风物了。以云取景，以云言情的诗、词、赋如汗牛充栋，可信手拈来。“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云在这里是精致点缀，绘尽清静超脱。“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云在这里成了点睛之景，云外一声鸡鸣，野趣盎然。

云在天上，触目可见。在晴好的天日，匆匆行走间，抬眼远眺，漫天洁白，近处的就如一朵朵盛开的棉絮，铺展在广袤的田畴上；远处的呢，就似连绵起伏的雪山，在遥远的天际尽头延宕开去。转瞬之间，一阵清风吹过，那些刚才还一朵一朵招摇迷人的棉絮就飞越无边的旷野融入了群山。有那么一刻，就想随了那些云朵飞过长空去看一看，刚才还清晰可见的棉絮是否又幻化成了无数的群峰，还是在那些雪山的山巅找到了新的归宿。

除了儿时生长的村庄一直牢牢镶嵌在我的记忆里，印记最深的就是那些与云相伴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了。老家的村子坐落在坦荡无际的鲁北平原上，是一个几百户人家的普通村落。村子里多是土坯墙围起来的老屋老院老房子，村子周围绿树环绕，村西是一处清澈透底的水湾，间或传来村人在湾畔洗濯的笑声。最难忘的就是和几个小伙伴洪亮、红军、秋华爬到一处低矮参差的土坯墙上，一溜坐开，目不转睛地盯着低垂的天幕。“看，那片云向我们飘过来了，那片云真像三叔家牛的牛头，那片云真像我们村东头的桥，那两片云真像秋华哥和没过门的嫂子牵着手呢”！我们的快乐，与瞬息变幻的风景融为了一体。

大学毕业后，我到鲁北的沾化参加了工作。从机关到乡镇，多数的日子都是在野外，在乡下，在匆匆忙忙中奔波。忙碌之余，偷闲与云相伴。县城小，城西边不远处是水草丰美、水波和缓的徒骇河。逢了空闲的周末，为了排遣想家的寂寥和孤独，我便步行到徒骇河边，在河畔葳蕤的绿草上躺下来，仰望着河面上边浩渺无际的天空。水面是清澈的，天空是碧蓝的，云朵是洁白的，无所拘束地投影在水波荡漾的河面上。当感觉到自己在茫茫的人海和世俗中，还保留一份少有的沉思和行吟，孤独和烦恼瞬间就随了那洁白如玉的流云，变幻成了无限的欢欣和快乐。

两年前，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到了美丽的海滨城市海阳。来之前，听朋友说的最多的是海阳鲜美爽口的海鲜和沙细坡缓水清的万米金沙滩。待久了，于我，给我带来最多惊喜的还是我一直魂牵梦萦的长空流云。

海阳有青山，有碧海，有湿地公园，有鉴湖，有东村河，有如绿毯般覆拥全城的绿草。倘若有了这一片一片、一朵一朵云的点缀，便更能担起了这山海名城、人间仙境的美誉了。比起我走过的其他地方，海阳是“天高天蓝云更白，海碧草绿云更美”。所以，在更多人的感受里，因为有了这与众不同的云，海阳的海便更多了一份温婉，山更多了一份精致，水更多了一份细腻。于是，忙闲之间，我还是把看云、观云、赏云作为了我最大的乐趣，摄入在手机里，分享在微信朋友圈里，长存在我的记忆和心底里。

我工作的徐家店镇是在海阳最北部，山区丘陵多，邻近山的村庄多。每一处山村都依偎着山的南坡。无数个日子，白云悠悠，在不远处的山顶上飘移着，游荡着，如护林人一般，呵护着山的那一侧山坡和山脊上郁郁葱葱的防护林。村子的周围，星罗棋布地点缀着草莓和蓝莓大棚，分布着缀满了苹果、鲜桃的果树。那个山村是机关单位帮扶的上马山村吧！多年前，还是一个闭塞贫穷的小山村，如今是道路齐整，林木馥郁，还修起了长长的休闲长廊，成了环境优美、生态宜居的样板。每每有游人去了，村人都热情地簇拥着，一边在村头上马山牌坊处介绍着村庄变迁的历史，一边捧上大棚里刚刚下来的红彤彤的草莓和玛瑙般的蓝莓。

八月了，海阳到处都是花红树绿，瓜果飘香，正是最美的时光。因为有了那更蓝的天，更碧的海，特别更白的云的点缀和衬托，此时的海阳更加令人心醉神怡。相约到海阳来看云吧！到小孩儿口湿地公园，缓步徜徉在林间小路上。破晓时分，云山叠嶂，山后太阳的光芒先是一缕一缕穿过山谷播撒着，随后又一层一层在山坡，山顶覆盖着，山的这边由红到白渐次刺眼，等太阳越出群山，万物争鸣，天终于亮了。夕阳晚照，云在树梢头，伫立在一棵柳树的下面向上望去，云在柳枝的荡漾中细碎成无数的碎片，很快就又聚拢来，把一轮刚刚升起的明月掩映在云影中。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静等着那几片云飘过去，把连绵的山峦染成血红色，她才恋恋不舍最后一跃，跃进云海中，完成了一个轮回。“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云在海上生，云从海上来。一定别忘记趁了风和日丽，来到海边，漫步在万米金沙滩，静观云涛明灭。顺着海岸线，海波如一条白色的丝线蜿蜒着，涛声由远而近一波一波传荡着，发出哗哗的声响。海面上空，海天相接处，是无数色彩斑斓，形状迥异的云朵衬托着，装点着，如山路，在群峰中蜿蜒盘旋着；如花朵，在蔚蓝的大海上空万千绽放着；如海燕，在粼粼波光中正欲展翅翱翔。“歇马凭云宿，扬帆截海行”。不远处的海面上，云端里，码头处，是一条条装备齐整，即将出海的渔船，系着缆，挂着帆，在波光云影中上下起伏着，等待着开海的日子。大概用不了多久，“新鲜的海虹海蛎子”的叫卖声就传遍街巷了。

说了这么多，云是来去无牵无挂，我却在情感上越发难以割舍。如今已快到知天命之年，回首那些过去的日子，云构成了我生活和工作中最朴素最纯粹的底色和最快乐最动感的元素。不久前的一个夜里，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到了自己和儿时的伙伴又坐在老家的土坯墙上，躺在徒骇河边的草地上，行走在细软的万米沙滩上，头顶是五颜六色的美丽云朵，在我们的仰望和指点中不断变幻着大江大河和群山环绕的形状。梦里醒转来，外面孤云出岫，朗静悬空，心里情思悠然，一枕清凉。那一刻，自己的神思已然随了相伴已久的一片云飘飞到了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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