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行迹似飘萍,河山万里任纵横;太行寺钟入戎梦,江淮荒鸡催晓征;年年长做异乡客,岁岁栖居吴越城;故里亲友半零落,缘何犹自思胶东?!” 1923年3月,峻青出生

烟台日报 2018-10-30 08:14 大字

2005年,与夫人于康在昌邑潍河边□孙为刚“一生行迹似飘萍,河山万里任纵横;太行寺钟入戎梦,江淮荒鸡催晓征;年年长做异乡客,岁岁栖居吴越城;故里亲友半零落,缘何犹自思胶东?!”

2007年夏天,峻青先生在给我的一封信中,将他的这首《思胶东》写在一张扇形的宣纸上,赠我作纪念。前四句,是他戎马生涯的真实写照,后四句是他思念故乡的真情流露。尤其是最后那句“缘何犹自思胶东”,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灵。发出如此喟叹,喊出这样心声,该是怎样一种滚烫炙热的感情。“对于故乡,我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如果说有一种病叫作‘怀乡病’,那么我是这种怀乡病的严重患者。”这是峻青在他的散文《乡情》中的一段话,也是先生怀乡情结的真实写照。

生于1923年的峻青,今年已是95岁高龄,我这个后生晚辈不揣浅陋,试图浅析一下先生的“怀乡病”。思乡成病何其重1948年春天,峻青离开家乡,随军南下,加入到解放全中国的行列。戎马倥偬,步履匆匆。随着离家的距离越走越远、时间愈来愈久,他思念家乡的“怀乡病”便与日俱增,日益严重。

1953年春天,峻青回到了阔别五年之久的胶东故乡。这是他成为专业作家后第一次回乡体验生活,补充材料,准备进行长篇的创作。怀着久别重逢的兴奋和喜悦,峻青一头扑进了故乡的怀抱。随后,峻青的创作进入一个丰收期,他的思乡之情便经常流露在作品中。《沧海赋》《秋色赋》《烟墩》《梨乡小记》《蓬莱叙怀》《海滨仲夏夜》《故乡月倍明》等一大批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都是他抒发思乡之情的杰作。“文革”期间,峻青受迫害失去人身自由(其中被“四人帮”的爪牙秘密投入监狱达5年之久),他的思乡之苦无处抒发,只能默默地压在心底。1976年春天,从“四人帮”的监狱里放出来不久,刚刚恢复有限的自由,峻青作出的第一个决定便是:回故乡。

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禁锢的解除,恢复了行动和创作自由,先生压抑已久的“怀乡病”似乎又到了一个爆发期。

1980年春,峻青在《病中杂感》一诗中写道:“素怀乡心恋故土,时有佳兴忆华年;久病愁闻秋夜雨,频遣梦魂返故园。”1983年中秋佳节之夜,在烟台山下,先生写下了激情洋溢的散文《月是故乡明》。他在文中写道:“真的,这儿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牵动着我无限的情思,深深的怀念。每当我离它日久的时候,我是那么思念它,像思念着一个离别已久的恋人似的,不,比思念恋人还更胜百倍,真是梦魂系之。曾经有过多少个怀乡的好梦,那梦中的欢乐,那梦后的怅惘……”

1987年的春雨之夜,峻青写下一首《风雨思乡》,诗中写道:“江南草长鹧鸪飞,却亿故园儿时姿;乡心宛似离巢燕,每因风雨更思归。”1992年春,海阳县政府邀请峻青回故乡参加樱桃节。当时,他正在上海华东医院住院,因病难以成行,便在病榻上赋诗一首———《海阳樱桃节感赋》:“卅年书剑滞江城,楚山吴水伴浮生;文章草草皆尘土,岁月匆匆半飘零;病久益感韶光贵,人老倍增怀乡情;每闻故园春意好,频频登楼望归鸿。”表达思乡之情。

家乡的山山水水始终藏在他的心底,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1993年6月,峻青不顾医生和家人的劝告,抱病回乡参加第二届海阳樱桃节,没想到第二天心绞痛频频发作,不得不住院治疗,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先生透过车窗,看到故乡的林寺山影赫然在望,但却不能回村探望,在缓缓而行的车上,他默默地吟诗一首《望家山》:“飞车浴晖扬轻尘,樱桃似火柳似茵;家山在望归未得,顿使游子泪沾巾。”思乡之情,令人唏嘘。2005年岁末,峻青在上海的家中又想到了家乡的林寺山,写下一首《怀乡》:“当年万里赴戎机,林山回首梦未稀;岁岁久做异乡客,总觉异乡非所居。”这年8月,峻青回到故乡,病情复发,在毓璜顶医院的病床上,峻青写下《烟台午夜听雨》:“岁岁频繁海边城,故园风物总牵情;卧听胶东一夜雨,足慰江南半生梦,乡心不与年俱老,痼疾却随日益增;安得扁鹊回春手,踏遍齐鲁万千峰。”痼疾缠身的无奈,期待扁鹊回春的夙愿,“踏遍齐鲁万千峰”的期待赫然纸上。“啊,怎么能不思念呢,这生我养我的故乡,它的风光,是那么优美。”“啊故乡,我的亲爱的故乡,你给我的恩泽,真是比天高,比地厚,比海深,比水长。”“一想到这些,我就全身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在峻青的作品中,思乡之情经常像喷射的岩浆,散发着灼人的热浪。读着这些滚烫的文字,我仿佛看到了先生一棵滚烫的心。

20世纪60年代中期,峻青在北京开会期间罹患心肌梗死住院抢救。此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心绞痛频频发作,心梗的阴影时常笼罩着他。每次回乡,他都随身携带一个急救药箱,里面装满了急救药品。胸腔里安着起搏器,血管里放着支架,随身携带“小炮弹”(硝酸甘油),还有氧气袋等以备不时之需。即使病情如此严重,依然没能阻挡先生回乡的脚步,他冒着生命危险,一次又一次地返回故乡,足见先生“怀乡病”病情之重。追根溯源探病因思乡之情人皆有,峻青缘何重此情?以至发展成为“怀乡病”?只有了解峻青经历的人,才能理解他那浓得化不开的乡情。笔者尝试着从他的人生轨迹和行文着墨中捕捉先生“怀乡病”的病因。

故乡是他生命的根基,留下了血与火的记忆。

1923年3月,峻青出生于海阳市郭城镇一个偏僻的山村———西楼子村。从小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当过放牛娃,做过童工。时断时续的私塾完成了他的启蒙教育,伙计(长工)屋、牛倌屋、盲人说唱,给了他最初的文学濡养。1940年4月,18岁的峻青加入革命队伍,投入了血与火的斗争。家乡的黄土地上,有他苦难生活的血泪;家乡的山山岭岭,留下了他浴血奋斗的足迹。正是这含泪浸血的土地,孕育出了他血浓于水的深情。

在他的老家海阳市西楼子村,曾有属于他的三间草房,散文《乡音》、长篇小说《海啸》等名篇佳作,就在这三间草房里完成的。

在散文《月是故乡明》中,峻青写道:“作为它的儿女,我是故乡母亲的泥土。故乡母亲的乳汁,哺育我长大成人。从一落地时起,我就受到它无比的恩泽,那清澈甘冽的昌河水,曾经洗涤过我儿时的汗渍,童年的灰尘。那高高耸立的林寺山,曾经有我几度的端阳节时登临的足迹。”“而是我永铭难忘的是英雄多情的故乡人民,在激烈的战争当中,在危急的时刻,曾经多次掩护过我,抢救过我,以慷慨无私的手,给了我第二次、第三次生命。”也许别人无法理解,只有峻青自己心里清楚。家乡留给他的东西太深刻,太沉重。亲人的血脉流淌在他的血管,家乡的山水养育了他的筋骨,血与火的战斗岁月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这也许是他“怀乡病”最主要的病因,也是他“缘何犹自思胶东”的症结所在。

1945年春天,在一次反“扫荡”中,峻青和战友牟文在狗头岭上与敌人遭遇,突围时峻青与一位民兵队长突出重围,牟文壮烈牺牲。2001年秋,峻青又一次回到故乡。此次回乡,先生要了却一个心愿,就是要到海阳狗头岭上去缅怀牺牲的战友。自知孱弱的身体已不能再登上狗头岭,从上海出发时,峻青特意准备了一架望远镜。狗头岭下,峻青用颤抖的双手举起了望远镜,深情地望着狗头岭上的一草一木,久久没有放下。

故乡是他生活的基地,创作的源泉。

他的许多名篇佳作,取材于家乡火热的生活。故乡的一切,已经融化在他的血液里,已经渗透在他的行为中。峻青为数不多的长篇小说《海啸》,就是以胶东解放区为背景创作的长篇小说。收在《峻青文集》中的30余篇短篇小说,如《黎明的河边》《老水牛爷爷》《党员登记表》《马石山上》等,大多是以胶东为背景,或是自己亲身经历而创作的。散文创作亦是如此。著名的《秋色赋》《乡音》《故乡杂忆》《海滨仲夏夜》《故乡月倍明》等,都是以胶东半岛为背景创作的。

2001年,在一次记者访谈中,峻青深情地说道:“胶东是一块灾难深重的土地,也是一块民风强悍的土地,从参加抗战到四八年南下,我始终战斗在胶东这块英雄的土地上。我的许多作品都来自这块土地上的生活,有的作品,像《马石山上》《黎明的河边》等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战争年代,是胶东人民掩护了我,是胶东的山水哺育了我,你说,我能对故乡没有深厚的感情么?!”

在散文《乡情》中,峻青深情地写道:“我是吃胶东水长大的,对山东有深深的眷恋之情。”“父母生了我,人民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们的人民,是多么好的人民啊!在战争期间,他们流血牺牲倾家荡产全力支援战争,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掩护和抢救自己的子弟兵。在十年内乱的风暴中,他们又像战争年代一样,顶着逆流,冒着风险,捍卫正义,援助自己故乡儿女。这是革命老根据地人民的光荣传统,也是中国人民的骄傲。他是我创作的源泉,也是我创作的动力。”乡情乡音缓病情1993年夏天,我在烟台结识了峻青先生。20多年来,先生每次回乡,我都去探望,有时陪同活动。我是他“怀乡病”的见证者,也曾试图梳理缓解先生“怀乡病”良方。以我对先生的了解和几次接待他的经历,我发现,乡情、乡亲、乡音,甚至家乡的土产,都是缓解先生“怀乡病”的良药,是慰藉先生思乡心切的秘方。

故乡的土地是缓解他“怀乡病”的良方。家乡的一草一木、一情一景都让峻青感到格外亲切。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故乡都在他心中。1976年春天,从“四人帮”的监狱里放出来不久,刚刚恢复有限的自由,峻青做出的第一个决定便是:回故乡。从那以后,除了“文革”受迫害失去人身自由的l0年(其中被“四人帮”的爪牙秘密投入监狱达5年之久),他想回不能回之外,几乎每隔一两年,峻青都要回故乡走一走,看一看。诚如先生自己所言:“从四八年南下后,每隔一两年,我总要回家乡走一走,看一看。这些年尽管身体不好,还是坚持每一两年回来一次,呼吸一下家乡清新的空气,听一听淳朴的乡音,我的病仿佛好了许多。”

在散文《故乡杂忆》中,他深情地写道:“现在,我又看到了那阔别了多年的乡亲,那我从小就住惯了的山区特有的石头和茅草搭成的小屋子,那崎岖的街道,那在村庄上空弥漫着的含有松叶的香气和牛粪气味相混合的炊烟,那熟悉的可爱的乡音,那胶东人所特有的幽默和爽朗的笑声……这一切,是多么使人感到亲切、激动啊!”

2001年秋天,先生又一次回到故乡。此次回乡,先生有一个心愿,就是在家乡过一个中秋节。多少年没在家乡过节了,这一年的国庆节和中秋节又赶在同一天,这让峻青特别高兴。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又见到了热情淳朴的乡亲,家乡的一草一木都让峻青感到格外亲切:久违了,故乡那热烘烘的土炕;久违了,故乡屋檐下那呢喃的燕子;久违了,清晨那高亢嘹亮的雄鸡报晓;久违了,傍晚那袅袅升起的炊烟;久违了,乡亲们那一张张亲切而陌生的笑脸……在家乡的每一天,峻青都生活在浓浓的乡情中。这一年,峻青在家乡乐不思归,一住就是近一个月。天渐渐有些冷了,峻青夫妇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故乡,返回上海。回上海前,先生在烟台作短暂停留,我去看望他,先生曾深情地回忆起此次回乡的感受:“多少年没有看到了,多少年没有听到了。”那陶醉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乡音是先生缓解病情的妙药。

1962年,他在散文《乡音》写道:“乍一回到故乡,立刻就会听到许许多多亲切的熟悉的激动心灵的声音。这一些平时难得听到的声音,对于那些离乡日久的人们来说,有着一种多么神奇的力量啊!它就像一支你所熟悉而又好久没有听到了的乐曲,开头的第一个音符,就会激起你的热烈的情感,引起了你的亲切的回忆。”1987年秋,先生陪河南作家代表团赴浙江参观访问,在新安江畔,凭借乡音,先生结识一位胶东籍的南下干部,有感而发,并赋诗一首。

家乡的土特产也是缓解先生“怀乡病”的食疗之方。

在家乡,无论住宾馆、饭店,还是住亲友家,他总是对家乡那些土得掉渣的土特产颇感兴趣。2003年秋,我去上海出差,想给先生带点什么,知道先生喜欢家乡的土特产,又值地瓜芋头收获的季节,我便特地带了一纸箱海阳产的地瓜芋头送给先生。先生见后十分高兴,连声说道:“好,好,又吃到家乡的地瓜芋头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一次闲谈中,先生随口说起一种叫做“起馏”的面食,说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种面食了,眼神里流露期待的目光。我小时候也吃过这种民间的发酵面食,酸酸的,甜甜的,横断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蜂窝眼。我便在港城宾馆、餐馆,甚至街头巷尾的小吃摊一路搜寻,最后均以失望告终。直到先生离开烟台,也没吃上记忆中的起馏。从那以后,老人家对起馏期盼的眼神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每念及此,我的心头都会涌上挥之不去的遗憾。

进入2018年,峻青先生已是95岁高龄。听接触过峻青家人的乡亲说,春节前后,一位海阳的乡亲获允探望先生。在医院的病床上,已不能用语言表达情感的峻青握住乡亲的手,那微微抖动的手指,那泪光闪烁的眼神似乎还在表达一个“怀乡病”患者难以自已的心情。

行文及此,忽闻窗外燕叫声声,仰望蓝天,大雁结队南飞。

啊,南飞的大雁,请捎去我对先生诚挚的问候、美好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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