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刘延琴
农历十月初一，陕北已是初冬，天空铅色的云笼罩着四野，凛冽的寒风吹散漫天飞舞的雪花。街上人头攒动，每个人手里都提着花花绿绿的纸衣、冥币及祭祀用品，面色凝重。今天是传统的“冥阴节”，该给亡故的亲人到坟头上送御寒的衣物了。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按照当地的风俗，母亲让我牢记一年不能“见丧”。父亲的亡灵又在远方，所以今天家里没有一个人给我打招呼。要不是临时有事去街上，倒把这个节日忘了。我想起母亲经常在重要节日带领我们姊妹向父亲的亡灵“烧纸”，其实就是向远方的父亲寄托思念之情。那么，我何不以同样的方式来祭祀父亲呢？
午后，云低，风紧，树枯，残叶翻飞，延河似在呜咽。我十分虔诚地购置了纸衣、香烛、表、冥币、白酒等祭祀物品。父亲生前喜欢吃肉，我走进一家酒店，买了红烧肉和猪蹄，又精心挑选了父亲生前喜欢吃的几种水果，不自觉地来到了延河边。选一块净土，用手指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双膝跪地，先把食品一样一样掰碎，放下，然后点燃香烛、表纸、冥钱，为父亲斟上祭酒，把无尽的思念和忧伤浓缩在那深深的叩首中，浓缩在父亲根本就听不到的呢喃痴语中……
父亲刘生荣，山西临县人，性格刚强，为人忠厚，生前在延长县公安局工作。四十二岁正值壮年的父亲，却被那该死的“脑梗塞”摧残了健康的身体。此后，父亲走路趔趔趄趄，说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与人交流依靠做手势，连吃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医生叮嘱：父亲只能吃蔬菜、水果、豆制品等十分有限的东西，坚决不能吃肉。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父亲的碗里总是清淡的大烩菜，每次看见全家人香喷喷地吃肉，父亲的馋劲真让人心痛。有时不忍心，我们给他碗里放一小块，父亲总是反复咀嚼，怎么也舍不得咽下去。每当这时候，母亲总是埋怨父亲，埋怨我们。为了避免看见父亲垂涎欲滴令人心痛的样子，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家里很少吃肉。
病魔折磨着父亲，做儿女的总是希望奇迹能够出现，父亲能够康复。记得那时我在七里村炼油厂工
作，每天比母亲早一个多小时下班，回到家里时父亲老是给我做手势，握住拳头，又指指自己的嘴巴。当时我不明就里，父亲急得捶胸顿足，我也一头雾水。经过好长时间的琢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是在告诉我，趁母亲没有下班，让我给他买猪蹄吃。答应父亲后，医生与母亲的叮嘱在耳畔响起。但是一想到父亲馋得那么可怜，感情战胜了理智。一次下班，我买了一个红烧猪蹄带回家。他的手使不上劲，我就撕成小块给他放在嘴里。看着父亲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滋味涌上心头。
一声尖厉的喇叭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将剩余的大半猪蹄都倒给父亲，嘴里喃喃自语：“爸爸，以前您没能吃肉，今天就给您开个戒，吃吧，吃个痛快！”
父亲生病前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人民警察，但无情的病魔迫使父亲离开了他十分钟爱的岗位。病退后，父亲总爱穿着那身已经卸去了警徽与肩章的警服，其它再好的衣服也不肯穿。后来那套警服虽然已经褪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打了不少补丁，但父亲依然穿在身上，有时还站立在镜子前，前后左右不停地欣赏，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笑容。
一九九四年，当时很流行一种藏蓝色弹力呢面料做的制服，我就百般劝说父亲给他做一套。可是劝了好几天，父亲还是摸摸自己身上的警服，执意地摇头。面对执拗的父亲，我只好先斩后奏了。当时，我
一个月工资四百多元，为父亲做衣服几乎花去了大半，连吃饭的钱都不够了，但我心里感觉很幸福。可是，还没等衣服做好，就传来了父亲离世的噩耗。
从七里村油矿到县城家里，近十里路程，我一路嚎啕，赶回到家里。走近父亲时，看到的只是父亲僵硬而瘦小的躯体、枯黄的面容，平日里盼我早点回家、乐呵呵的样子荡然无存。我心里的一座大山轰然倒塌，悲痛像毒蛇猛兽那样吞食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为了满足父亲的遗愿，我们姊妹们与母亲商量后，决定不给父亲穿传统的寿衣，而是申请县公安局为父亲特批了一套警服。我们姊妹四人含泪为父亲穿上了警服，扣好了每一个风纪扣。入殓那天，我把自己做的那套制服取回来，执意要放进棺材，可是母亲极力阻止，说按照当地习俗，棺材里不能随意放东西。父亲下葬前的那夜，我没有一丝睡意，独自垂泪到天亮。也许我的固执感动了母亲吧，一大早，母亲悄悄地告诉我：“带到你父亲的坟地，等下葬后，在坟前烧了，你爸就穿上了。”
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恍惚间，我这才发现为父亲装寒衣的那个塑料袋尚未打开。父亲的寒衣是我精心挑选的，长短棉衣都有，还有鞋子和袜子。我将这些衣物一一摆放整齐，小心翼翼地点燃。升腾的火光里似有千百只黑色的蝴蝶在天空里升腾、翻飞，乘着风儿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新闻推荐
本报讯（记者孙世忠）9月28日，中国人民保险集团2014年客户节公益助学活动走进延长县张家滩镇中心小学，向该校捐助了总价值近2.8万元体育器材，并给274名学生每人捐助了一套运动服。据了解，此次捐助活动为...
延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延长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