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年三十年
■高炯森
我上小学时,村上的老师多数是由村支书决定,记忆中,只要初中毕业、和村支书关系好的,大都可以到村上代课。
先前的语文老师是村支书的老表,两年来,我们班的语文成绩总是全乡同年级倒数第一,直到他教我们把“炭”念成“灰”。孩子早上起来读书,把“张思德在延安烧炭” 读成“张思德在延安烧灰”,孩子的父亲识得几个字,发现不对,找老表理论,他振振有词:“炭”化了,难道不是“灰”?村民知道后,不准村支书老表再上课。
这样,吴老师就教我们语文了,看上去20出头的一个小伙,头发中分,一股书生气让人微醺,黑瘦黑瘦的脸只是灿灿地乐。
知道底细的家长一看,就摇头:“可惜一个好苗子哟,他在哪里读书,都考第一名,听说初中毕业时就发表了很多文章呢。要不是家里穷,供不起他读书,哪会来我们这代课哟……”
很多家长一看吴老师,笑了:“我以为是哪个,原来是吴家湾这个孩子,哪个不晓得他学习成绩好,特别喜欢看书。高考只差一分就上大学了,他教我的孩子,我100个放心。”
我们渐渐知道,吴老师的父亲长期生病,一家7口人全靠母亲一人忙进忙出,他因此坚决不再复读高三,在家帮母亲干农活,又再三乞求村支书,加上不少家长推荐,大家东凑西凑,让母亲杀了一只生蛋的母鸡,在家请村支书喝了一顿酒。
酒足饭饱,村支书醉醺醺地剔着牙,极其勉强、冷冷地说:“只是暂时,先说断,后不乱,教得孬,滚蛋。”吴老师咬咬牙,点点头。
不时有家长给他送些小菜、水果,吴老师红了脸:“把孩子教好,是我应该做的,这些我不能收。”他坚决拒绝了。
我至今还记得吴老师在黑板上不慌不忙写板书的从容,他讲课特别幽默,书本上那些枯燥的知识,经他一分析,就生动起来,教我们怎样背书,怎样阅读,我们用他讲的方法一试,果然轻松多了,同学们没有一个不喜欢上他的课。
我以前不喜欢语文,更害怕写作文,一见吴老师就害怕。应该说和他有缘吧,放学后,我竟可以和他同一段路,一路走来,他耐心地给我讲很多有趣的故事,让我对作文有了兴趣,他把我当成重点培养对象,多次鼓励我,还告诉我,他特别喜欢当老师,以后要自学,参加自考。
日子一长,我决定不辜负他的期望,写作文时,四处收集漂亮词儿,比如写ー位老人:饱经沧柔的脸轮廓分明,炯炯有神的目光凭栏远眺……吴老师竟表扬了我,也就是那一刻,触及了我对文学的情感。
那天放学后他把我叫去,给了我一个漂亮的笔记本,翻开来,才发觉是他征文比赛得的奖,他细细教我如何写文章,让我少用成语,少用形容词,以至如今提笔,也养成了这一习惯。回想和他在一起,我从没有把他当作老师,只觉得是我生命中的一位大哥哥。
一到测验,可就两样了,吴老师面色严峻,在教室里走,目光锐利如箭,陡立的眉毛是绷紧的弦。我的那篇考场作文在他的推荐下竟被县报采用,我甭提多高兴了,心里想,如果他这样一直教我们多好。
可惜3个月后,复读过几个5年级的村支书,他的女儿初一还没读完,就不想再读书了。那天,村支书带着女儿来到我们教室门口,吴老师笑眯眯地出去和村支书说了几句,又笑眯眯地进来和我们说了几句:“同学们,我不能再教你们语文了。”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走出了教室,村支书的女儿走上讲台,拿起了吴老师刚刚讲的语文课本,教我们照着书念。
3年后,快过春节时,我从一个亲戚那里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吴老师离开我们后,被迫外出打工,在山西的一个小煤窑里运煤时不幸遇难。
每到教师节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就会登高远望,遥对山西默祭,耳旁会响起一个声音:“当一名教师,只要不误人子弟,就够了。”那中分的发型,灿灿而笑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一晃30年过去,立志不误人子弟的吴老师,如果一直在我们村小教书,抽时间自学,以他的学识,应该早就功成名就了。唉,正如昙花,为什么真正的美总是那么短暂呢?喜欢当老师的吴老师,就算一直在我们村小教书,应该早就民办转公办,成为一名正式教师了。
我想,那样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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