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农历十月初八一个令我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年仅岁的父
1996年农历十月初八，一个令我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年仅43岁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父亲生于1953年，一生命运多舛。父亲从小聪明好学，无奈在那个靠“挣工分”吃饭的年代，由于家里人多劳力少，小学毕业的父亲只能辍学回家劳动。他以全公社统考第一名的成绩给他一生的学业划上了句号，从此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步一个脚印走完了他短暂而凄苦的一生。爷爷生前常和我谈及此事，说没有让父亲继续上学成了他一辈子的心病。我在安慰爷爷的同时，也倍感命运对父亲的不公。
父亲一生勤劳质朴，宽厚仁慈。年少时就开始帮爷爷操持着那个大家，将自己的弟妹们拉扯大后，又开始为我们这个小家忙碌奔波。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一年四季多数的时间都在山里忙活，农忙时间更是“两头不见天”。即便是下雨下雪天，他也早早起来，喂喂牲口、收拾收拾院落什么的，就是不会闲着。那会儿年龄小，瞌睡多，总是羡慕父亲怎么就没瞌睡呢，现在想来真是汗颜呢。与人共事，父亲从不让别人吃亏，自己吃了亏也不会与人争长论短。他对我们关怀备至，但决不溺爱。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给好心不给好脸”。也许父亲的内心并没有许多高尚的想法，
他也从未给我们讲过什么做人的“大道理”，只是用他朴实的一言一行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告诉我们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能做。
父亲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继续上学。他希望自己的子女好好学习，日后能够跳出“农门”。我算是争气吧，1993年初中毕业，勉强考上了个普通中专。虽然中专学校后来越来越不吃香，现在几乎很少招生了，但对于当时那个年代一个农村家庭来说，那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因为考上中专几乎等于考取了国家正式干部，是将要端上“铁饭碗”的。不善表达的父亲虽然没有夸我一句，但他内心的那种喜悦是溢于言表的。
然而，真是命运弄人，这喜悦被随之而来的一个个厄运迅即冲淡。
去延安上中专的那年秋天，临行前母亲刚做完一个小手术，还躺在病床上。父亲既要照顾母亲，又要兼顾山里的庄稼。那段时间，父亲一度消瘦了许多。也就在那年冬天，父亲检查得了肝硬化。为了不让我担心，瞒我说是肝炎。其实我已经察觉，虽然当时对“肝
硬化”的概念很模糊，但我隐约能感觉到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病。家里经济条件本来就差，母亲做手术加之我上学，早已一贫如洗了。听母亲说，检查结果一出来，父亲就要放弃治疗。因为确实是拿不出钱来。那时候人们整体都穷，借也没地方借，又没有医疗保险。后来几个姑姑决定想办法筹资给父亲看病，加之一些亲友的资助，才让父亲的生命维持了三年。
父亲得病不久，12岁的弟弟小学还没有毕业就辍学了。与父亲当年辍学如出一辙，因为父亲有病，家里缺少劳力，为了让我安心上学，就只能让弟弟回家务农。看着和弟弟同等年龄的孩子都在上学，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父亲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煎熬。病重期间还一直在念叨弟弟的事。我能感觉到父亲的心痛，我能理解父亲的苦衷和他内心的期望。参加工作后，我一直想方设法帮助弟弟摆脱困境，这也算是给九泉之下的父亲的一点儿慰藉，也是对弟弟的一点儿补偿吧。
1995年夏，奶奶突发急性心肌梗塞离世，这对父亲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当时父亲不顾家人的劝说，依然要参与奶
奶的丧事。他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重病在身的人，就连奶奶的灵柩他也要亲自抬。操办完奶奶的丧事，我明显感觉父亲的病情加重了许多。第二年春节，我们照例去给爷爷拜年，不同的是少了奶奶。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父亲哭了，哭得很伤心。
1996年农历九月二十八，学校传达室老师通知我说父亲病重，速回。泪水一下子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急匆匆地赶了回去，父亲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插着氧气，输着血液。父亲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说：“回来了？”就又将眼睛闭上。我一头冲出病房，任由泪水尽情奔淌。
住院期间，父亲的神志始终是清醒的，他感觉到了自己病情的严重，对后事都一一做了安顿。不知听谁说我在学校谈对象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见见那女孩。这着实让我很为难，因为其实只是一个普通学友而已，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对象”，我知道人家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但为了父亲最后的一点儿心愿，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给那女孩打了电话，结果和想象的完全一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我却让父亲失
望了。只好勉强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结婚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同妻子一起去给父亲上坟，自然想起此事，泪水不由夺眶而出。我说不清楚当时的内心感受，是愧疚？还是一种释然？
父亲辛劳一生，没有享过一天福。如今我们都已成家立业，国家的扶农惠农政策一天比一天好了。父亲去世的那年冬天，村里通了电，接着就是国家退耕还林政策的实施、“三提五统”以及农业税的免除、新农村建设、农民参与合疗等等。如今农村人已过上了近乎城里人的生活。而这一切，父亲都无福消受了。每当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在爷爷陪伴下上学、逛公园，父子俩坐在一起拉家常，我的鼻子就不由得发酸，甚而羡慕那些在医院病床前伺候老父亲的子女们，因为这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父亲生前常教导我们要多行善积德，他最信奉“善有善报”。而一生谦和善良的父亲，上天却只给了他43年零7天的阳寿，没有给我们做子女的留下一刻尽孝的机会，寄托我们哀思的唯有年头节下那一张张洁白的纸钱。
“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有一首歌的歌词是这样写的。是啊，父亲！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央求，您还做我的父亲！
●高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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