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对一场雨的期待

延安日报 2013-04-27 17:08 大字

我从来没有这样期待过,期待一场雨的降临。那感觉,像极了幼时搬着指头盼过年,一天又一天。焦渴的大地期盼着一场雨点瓜种豆,栽树种草。

陕北干旱少雨,我工作的县上更是如此,尤其是春天。但旱成今年这样却是少有的,尽管气象部门的专家说这还不是最旱的,可在我的印象中似乎过了大年就没下过雨。下乡的时候,蹚土足有几寸厚,车过处黄尘铺天盖地。往年漫山遍野开得烂漫热烈的山桃山杏花也好像怯生的孩子,这儿红几株那里白几枝,失了气势和温润。清明节回老家上坟,返回的路上忽然下起了雨,刚开始大家还在玩笑吟诗“清明时节雨纷纷”。随着雨越下越大,孩子们便有了怨声,惟有我望着车窗外的密集雨注,喜不自禁。但到了延安,碰上了一位同事,一问才知,这场雨我们县上只湿了地皮,就像“圣人布道偏漏陕北”一样,我的心里满是遗憾和不平,为什么上天恩赐的甘霖也独漏了我们这块土地?

朋友们都说我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我见不得路边跪地乞讨的老人,即便说是骗子我也愿意上当;见不得城里人对农村人那种高高在上不屑一顾气指颐使的神态。有一次坐公交车,一位农村大爷没抓牢扶手,车转弯

的时候一个踉跄踩到了一位姑娘的脚,老人连声对不起,那个姑娘不依不挠,实在看不过,从没和人红过脸的我上去吵了一架。还有一次几个朋友小聚,做东的是朋友的朋友,席间,那位颇有钱的朋友碗大汤宽吹天杠地手扬得正高时,把服务员送上来的一碗汤全扬在了自己身上。这下可闯下了祸,他又是呵斥又是要叫经理,“非打了你的饭碗不可”。我赶紧把红着脸低头垂泪的小姑娘送出包间。那顿饭吃得我索然无味。再有朋友约,我先问有没有那个人,若有我坚决不去,慢慢地和我的这位朋友也少了联络……

我生在一个小县城,是家中老小,尽管父母早逝,但有哥哥姐姐的呵护也没受过什么罪,及至上大学、工作也都在城市里,对农村对农民没有太多的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感?想想可能与自己在基层十多年,与农民与土地摸爬滚打在一起有关。我见证了太多农人的苦难,见证了他们面对多舛命运、面对无情大自然的无奈与抗争,从而积淀出的一种责任和认同。

记得那还是刚到县上不久,正是苹果花盛开的时节,几百亩、几千亩集中连片的苹果花次第开放,蔚为壮观,不远处是一片金黄的油菜花,间或又有一块碧绿的麦苗,天空湛蓝而高远,没有一丝

云彩。一袭红衣,徜徉在花枝摇曳、蜜蜂萦嘤、暗香盈袖的花海,简直就是一幅画,而那些戴着草帽戴着花袖套忙碌地疏花的婆姨们,不知因为谁的一句玩笑话朗声大笑,掩饰不住的喜悦洋溢在她们黑红健康的脸上。我把这景色用手机拍下来,传给了我的好朋友们,引来了一片惊呼:太美了!我们要来看。

然而就在不久,我清楚地记着那个日子,4月12日,一早醒来,雪压枝头,小院里盛放的樱花艰难地在厚厚的雪中探出粉红的花瓣。吃早饭的时候,我对同样喜欢摄影的县委书记说:“雪压樱花,多么难得的景色,一会儿好好拍两张相片”。一向和蔼的他阴沉着脸说:“我看到的就是灾难,哪还有心思拍照?一会儿下乡去查灾!”现实给我这个曾经的文艺女青年上了严肃的一课,全县五十万亩苹果受灾百分之四十,中心花受冻,减产已成定局。

此后我渐渐知道了在我们这样的一个农业大县,春冻秋雹是常有的事,有一个村子连着七年遭冰雹,有一年眼看苹果都能吃了,一场核桃般大的冰雹打下

来,你也许从来就没见过那样的场景,树叶掉了,树皮被打烂了,露出白呲呲的杆,最可怜的是那些青果,被打得遍体鳞伤落了一地。男人们蹲在地头一根接一根抽烟,有的女人坐在地头放声大哭。面对这样的情景,你真的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安慰的话说出来显得是那么空洞无力。但擦去泪水,刮去被打烂的树皮,抹上泥,备足肥料,农人们又在地里忙活开了……

当我面对挫折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他们,想起他们看着一地冰雹的那种眼神,他们那种坚强那种忍耐那种越挫越勇的精神常常鼓励着我。

我至今都不能忘记我包扶的那户姓荆的人家,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夫妻生的三个孩子长到七八岁突然就不会走了,肌肉开始萎缩。我第一次到他家的时候,三个孩子围坐在炕头,最大的已经十八岁,最小的十岁,他们有着正常人的头却有着皮包骨头的瘦小身子,老二是个姑娘,说话细声细气,一条辫子又黑又长,她的胳膊细如麻杆手指干瘪。来人说话的时候忽闪着

一双大而花的眼睛,抚弄着自己的辫子,微红着脸笑。他们的父母站在一边,眼神里满是怜爱。他们家有八亩果园,孩子刚得病的时候,他们背着孩子跑了不少的大医院,但查不出病因,后来就是秋里卖了苹果,有了钱,听说那里能治这种病就背了孩子去,但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回,“总是个命,咱把娃娃带到世上,要负责哩!”有着高大个子的母亲说这话时,没有落泪,无奈但坦然。后来相熟,我知道这对夫妻不知在暗夜里流过多少泪,但白天他们还得忙碌在果园里,丈夫黑、瘦、小,是个党员、还兼着村里的会计,管着村里的党员活动室,每逢我们开会,他总是早早来,坐在角落、默默地。我对这对夫妻充满了敬意,在没有一点希望的时候不放弃不抛弃,平和地接受命运的折磨。我尽我可能地帮助着他们,困难党员资助、联系医疗机构,春节看望,与村里商量在路边办了个粮油门市,由老大照看着……市上一位领导在一次慰问中知道了他家的情况,也帮助联系了一家大医院,当医院来接人看病的时候,

村里甚至敲锣打鼓欢送,但依然是不治。那年过年这位领导还托人捎了钱,让我送给他们,在此我也代他们向那位已经调离的领导致敬!

我们与农民们一起在晚上最冷的时候,搂柴打火熏烟增温;一起清理狼藉一片的“战场”。我们穿梭在硕果累累的果园,分享着他们丰收的喜悦。我们一次次奔走北京上海,宣传我们的苹果品质,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让我们的苹果一斤哪怕多卖上几分钱,农民们能有个好收成。

在我离开两年之后,那春天的一塬花、秋天的一塬果常常进入我的梦乡,醒来满嘴都是苹果的香甜。去年一位村支部书记打电话报喜:今年的苹果价好,卖了十九万呢!我真为他高兴。并用他的例子一遍遍开导我工作地方的农民,尽管县乡号召,但他们对种苹果树仍心存疑虑。而我牵挂的荆家大哥大嫂,今年苹果花繁吗?粮油店的生意还好吗?二女的辫子还那么长吗?也到了该嫁的年龄了吧?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衙宅卧听萧萧竹,疑是人间疾苦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少时读到这样的诗句时,没有多少感悟,总是笑笑而过,而今再想起这样的话,我总是能看到汨罗江畔

白衣飘飘的沉思面容,看到郑板桥夜不安寝转辗难眠的身影,看到杜甫身居茅屋却心怀天下寒士可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胸怀。过去见了衣服脏污头发蓬乱的农民,我总觉得他们的婆姨太懒,即便是穷买不起新的,也该洗得干干净净的。但当我在偏远山沟看到因为几个月未下雨,集水窖里长满绿苔,吃的水都要到几里外去拉、把水当油一样金贵的农民,才知道自己当年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新一轮的退耕还林开始了,我们县还有二十万亩的坡耕地要退下来,一排排的坑都挖好了,树苗也调回来了,单等着一场雨了。

春雨金贵,眼看着天阴了,有下雨的迹象了,但一阵老黄风刮过,又什么也没有了。那天下乡,路上的黄土没过鞋面,一辆摩托车开过,坐在车上的两个农民头上身上全是土,对我们笑时,眉毛、皱纹里的土直往下掉。

我们是下乡的时候才感受这没脚的黄尘,而他们天天要走。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还不清楚么?

手机短信里说后天将有一场雨,平时看完这样的短信我顺手就删掉了,但这条我保存着。

我从来没有这样期待过、期待着一场雨的降临!期待她滋润焦渴的土地,滋润干涸的心灵!

●杨宏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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