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叹一声郭启明 张润生
1981年，我从延安师范毕业，去一所叫元龙寺中学的山村学校任教。这一去就碰上让我每每想起就长叹一声的郭启明。
郭启明是元龙寺中学的校长，当时30多岁。他见到我及和我一块分来的四个师范生，高兴得连呼这下好了，正好助我快成大事。据说，郭启明原是一个民办教师，五年前转正，这个学期才被任命到这个学校当校长。原来是新官上任，怪不得要急于成大事呢。
郭启明要成的大事是以稳定教师队伍、学生全部住校开始上早晚自习为措施，让学校的面貌有一个大的变化。
那天早上，我刚起床，郭启
明就推门进来了，进门就展开一张图，他说这是我校的规划蓝图。蓝就是蓝天，蓝图就是像天一样宏大的图。“蓝图”果然宏大，起楼盖房，植树栽花。我连说好！他乘机问我那你愿意在这儿扎根一辈子教学吗？我赶忙顺着他的意思说愿意。他一听我说愿意，就立马卷起蓝图，边往外走边兴奋地说看蓝图稳队伍的办法初见成
效。他出了门又进了别的老师的门。有一些教师不愿扎根基层，他天天早上推开他们的门做工作，最后这些教师“实在是麻烦得撑不定了”只好口头答应。
教师队伍稳定后，郭启明就开始实施他的全部学生都住校的措施。对此教师们一片异议：上百号学生往哪住？在哪吃饭？郭启明说住到空着的四间教室里，马上搭个简易棚开灶。教师们说教室里冻得能住成了？简易灶只能捞饭蒸馍烩大菜，学生们能吃得惯吗？郭启明一声吼：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简直是走火入魔。
床支起了，灶搭成了，全部学生都住进学校。一时间，校园里红火热闹。此后，每天清晨，校园里就响起琅琅的读书声，每天晚上，教室里通明的灯火映照出学生们伏桌学习的身影。
可是没过多久，问题就出来了。
郭启明去跟教育局和乡政府要建“蓝图”款，人家非但没给，还反过来把他的“蓝图”嘲笑
了一番。
学生们吃灶房的新鲜劲过后，就不愿吃一成不变的小米捞饭玉米馍了。天天吵吵想吃好的，学习的心思大打折扣。隆冬到了，宿舍里前后生着两个炉子，可学生们没有人半夜起来加煤任其灭掉。所以后半夜他们就冻得睡不着了。一天后半夜，学生们冻得不行了，就都跑到操场里跑圈圈取暖。对此郭启明每晚安排男女教师，分别在男女宿舍里值班，给学生们烧炉子加煤。他怕值班教师溜岗，自己就天天带班，和值班教师同住学生宿舍。那天晚上轮到我和另一个教师值班，那晚，我们看见郭启明几乎一夜没睡，一阵儿起来捅火，一阵儿起来加煤。每次起来只披个上衣冷得瑟瑟打抖。
郭启明感冒了，连冷带冻感冒了，且长时间好不了，但他不休息，天天“咔咔”地咳嗽着猛工作。二十几天后的一个早上，他咳血了，只好黯然离校去城里看病。
郭启明一走，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一打听，才知道他住院了。教务主任说他住院了，是肺
结核。他原来就得过肺结核，后来治好了。这次，他的感冒长时间好不了，硬是把旧病拖得复发了。我们几个师范生表示想去看望一下，教务主任说不敢去，肺结核传染可厉害了，面对面说话就能被传染上，咱们学校谁也没去。我们被教务主任的话吓住了，也就谁也没去。
郭启明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学校也恢复了原况。后来听说他因有传染病再不宜搞教学工作，被调到一个什么乡政府去了。
一年后的一天，我去地区医院看望我的一个住院的同学，哪知在住院部门口碰见了被婆姨搀扶着的郭启明。我欣喜地问他，你咋在这儿？他说他在这儿住院着了。肝炎，肺结核引起肝炎了。接着他向我介绍扶他的婆姨是他老婆，转而向他老婆介绍了我，他老婆只是向我苦笑了一下。
又过一年后的一天，我在街上碰见了郭启明老婆，问她郭启明的病咋样了？谁知她未语先流泪。原来郭启明在半年前已经去世了。
郭启明去世已经三十年了。三十年中，我每每想起他就有一种欲说难言的感觉：郭启明是个好人，忘我地工作一心想干一番事业。可又难夸他，他咋就那么不顾客观条件地干工作呢？我唯有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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