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儿一女活神仙这话不一定就是什么名人说的却一定是一
一儿一女活神仙。
这话不一定就是什么名人说的，却一定是一句知晓率认同率均很高的名言，带有格言性质。
我有一儿一女，而且相对都比较优秀，自然经常听到这句话。然而，每当别人带着歆羡的表情和赞叹的语气向我说这话时，虽然自己深知其实并非完全是那么回事，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但还不得不随声附和，强颜欢笑，自欺欺人，作幸福快乐状。
是的，相对于独生子女家庭，家有儿女，人生会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会享受到更多的天伦之乐，但同时你也会在一种沉甸甸的使命的驱使下，像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永动机一样没完没了地忙忙碌碌；你会在疲惫中感觉到快乐，在煎熬中生发出无谓的自豪与莫名的希冀；你会在笑中流出眼泪，在哭中笑出声来……我的笔实在太笨，汉语的词汇实在太贫乏太苍白，我实在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波谲云诡百味杂陈的心理状态和生命体验。
家有儿女，会有更多的甜蜜与情趣，孩子的每一点滴进步都会为你插上自豪与希望的双翼，使你凌驾于茫茫人海滚滚红尘的上空，的确有点“活神仙”的感觉。我的女儿幼年时虽然瘦小，但舌尖嘴巧，聪颖过人。一般孩子，七八个月大的
时候多为爬行动物，而我的女儿六个月时即拒绝爬行。她会借助一下一下挪动小板凳从甲地到达乙地，实现自己的愿望。邻居一老者偶然目睹这一幕时，一把将其抱将起来，亲了又亲，连连惊呼：“孺子可教也！”女儿两岁多时即将30多首四言唐诗背得滚瓜烂熟。记得快三岁那年，大年初二，我们一家三口去向岳父拜年。席间，岳父对其外孙女说，你背首诗，我就喝杯酒。结果，岳父又惊又喜，喝得面若桃花，话头比黄河还长。女儿上初中后就是老师的宠儿，班上的核心，学习在年级里名列前茅。高中时，英语、数学、化学、生物在全国奥林匹克竞赛中都拿过奖，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上海一全国重点大学，现在浦东一美国软件公司工作。儿子上小学二年级后，每天放学我都要求其临帖练习钢笔字，一天一张，天天检查。练了不到两个月，一日，儿子放学回家说“老师有请”。我爱人慌手忙脚跑到学校，老师劈头就训：“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家长，天天替孩子写作业！”我爱人懵了：“没有啊！”原来，儿子的字已经练得有模有样，确实像大人的字，老师误会了。我接儿子放学回家，一进政府家属院，邻居们大哗，笑得前仰后合，把我搞得一头雾水，在自己身上这里瞅瞅，那里摸摸，以为穿错了衣服还是脸上
有什么污垢。一回头，我也乐了，原来儿子正在我身后模仿我撇开双腿开门脚走路的神态。儿子在实验中学上初二时，参加全市组织的暑期“京延杯中学生作文大赛”，获特等奖，得了500元奖金，儿子请客，我们一家四口在百米大道“小肥羊”欢天喜地，饱餐了一顿。我爱人到现在还经常念叨她儿子请的那顿晚餐，说那是她吃过的火锅中最好吃的。去年，儿子在高考博弈中再度胜出，考入南京一全国重点大学，据说所学专业热得发烫，毕业分配根本就不用愁。
当然，家有儿女，更多的是辛苦、操劳和奉献。女儿四岁时，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爱人谎称自己得了肝炎，请长假在延安租赁房子，生下了儿子。从此，我开始了“携妻将雏”东藏西躲的游击生涯：延安的风声紧了，举家搬到甘谷驿，甘谷驿开始查了，又返回延安，如此反反复复，来回折腾。面对此情此景，一直被遮遮掩掩藏来腋去尚在懵懂中的儿子总是瞪着疑惑的眼睛，不解地打量着这
个奇怪的世界。有一年看春节晚会，宋丹丹和黄宏演了个小品《超生游击队》，把我看的笑的比哭还难看；我爱人抱着儿子，笑的热泪盈眶；儿子和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拉着大人的衣襟，吓得直哭。就在那年春节刚过，我终于痛下决心，向计生部门投案自首，我们一家人终于重见天日，结束了逃犯一样的生活。此后的日子更为艰难，我和爱人均被开除留用二年，罚款两万多元，每人每月发60元生活费。我还第一次挨刀子，被做了绝育手术。养不教，父之过也。尽管家徒四壁，一夜之间沦为“贫困户”，但为了孩子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我让爱人辞掉了工作，卖了县城的楼房，一车将全部家当驮到延安，进入了漫长的陪读岁月。围绕北关小学、光明中学、延安中学、实验中学四所学校，从2001年到2011年，我们先后八次搬家，南关、北关、东关都住过，其中在延中沟先后四次搬家两次进出共住了六年多时间，连沟里的流浪狗一见到我都直摇尾巴。直搬得我的三个
小舅子一听说搬家就叫苦连天，直搬得家中的冰箱电视箱箱柜柜锅碗瓢盆俱都遍体鳞面目狰狞，直搬得两个孩子皆以为生活就是不停地搬家玩，直搬得我们俩口子都感觉习惯的近乎麻木……
家有儿女，因“代沟”而导致的反差、尴尬和无奈自然也更多。我的两个孩子都口细，饭量像猫一样。女儿相对还好点，儿子吃饭极挑剔，难伺候。譬如早餐，你准备了包子牛奶他肯定要吃花卷稀饭，你准备了花卷稀饭他一准要吃包子牛奶，要么就是油条豆浆，反正从来都不会使他称心如意。而我爱人又偏偏固执，只嫌人家吃得少，总希望两个孩子都吃得“圆圆的，胖胖的”。因此，围绕吃什么如何吃吃多少的问题，娘仨每天清晨都会争吵，都互相埋怨，都会演绎“萧何月下追韩信”的闹剧，酿造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重复上演的早已令人十分乏味的“早餐门事件”。有一年春节，吴起的一位朋友给我送来只羊。我爱人如获至宝，给两个孩子炖着吃，烤着吃，包
着吃，就是不让我吃，她当然更舍不得吃。一天，她让两个孩子吃羊肉包子，我当然又是馒头。不料，女儿不干了，甩了筷子，声泪俱下：“凭什么你们大人吃馒头，就让我们吃包子？难吃死了！”爱人苦笑着，眼里含着泪花。我向一位农村亲戚要了些玉米面粉，让爱人蒸了锅窝窝头，想创造个给孩子“忆苦思甜”的机会。让我始料未及大跌眼镜的是，两个孩子居然大块朵颐，争着抢着吃。看着俩孩子吃得香喷喷的样子，我问：“好吃？”儿子回答：“好吃毙了！”我说：“我就是吃这东西长大的。”女儿扬起头，一脸惊异的神情：“是吗？爸爸，你可真幸福！”爱人向我做了个鬼脸，我感觉哭笑不得。再譬如写作业，这按说谁都希望有个安静的环境吧，不，人家要在MP3的伴奏下摇头晃脑地进行，最好是一边写作业一边欣赏电视里的动画片。你问谁是美国总统香港特首，回答一准令你失望；你若问美国好莱坞哪部大片年度票房最高、港台和国内当红歌星都有些什么新歌新碟片和绯闻，回答保您满意。以前，在孩子们眼里，我爱人就是那只婆婆妈妈、喋喋不休的“达菲鸭”，我就是那只趾高气扬、爱管闲事的“兔八哥”。现在，在俩孩子的手机电话簿里，我是“建行提款机”，我爱人更惨，一
个是“陕北大烩菜”，一个是“天气预报”。
家有儿女，会有更多的失落、寂寞和牵挂。像翅膀长硬了的鸟儿一样，现在，我的一儿一女先后都站在我和我爱人的肩头上，纵身一跃，飞到了他们早已向往的地方，开始自己觅食，闯荡，打拼。这标志着孩子们终于长大了，我与爱人长达十年之久的陪读生活划上了句号，我们的努力与付出取得了可喜可贺的阶段性成果。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孩子们走了，同时也带走了那些令人十分怀念的唧唧喳喳嘻嘻哈哈哭哭啼啼打打闹闹，我们非但没有曾经梦寐以求的成就感幸福感，反而像被人掏去了心肝，招走了灵魂，一切都失却了色彩，失却了情趣，总感觉空落落的。
孩子们走了，徒留下四面苍白冰冷的墙壁，留下了满屋子令人窒息的寂静，留下了两具行尸走肉般日渐衰老相对无言的躯体。
孩子们走了，我依靠练习竞走，爱人依靠打麻将来消磨时光，蹉跎岁月。
孩子们走了，每天“新闻联播”结束后，我动身锻炼身体时，爱人都会准时来到电视机前，收看“天气预报”。晚上回来，你若问她延安明天的天气，她一准不知道，她只关心千里之外的南京与上海的阴晴冷暖……
家有儿女，痛并快乐着！
●李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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