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月色
赵曼
每到金秋十月的农忙时节，尤其是淡雅温馨的月夜，总让我忍不住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静谧的月夜，那次属于父女俩的世界，那番让我在梦中无数次遇见的叮嘱……
二十多年前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考上中专是村里的大新闻，绝不亚于现在被985、211的大学录取。这个新闻发生在我家了！初中毕业我考入一所离家二十多里的中专学校，当时父亲很高兴，记得我们整个村好像也没有一辆小汽车，可父亲还是找到了朋友的一辆小汽车载着他、妈妈、我和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满怀希望送我去学校报到，仿佛进了这所学校，以后她的女儿就跳出了农门，一定会前途无量。安顿好我的食宿，父亲临走前还向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嘱咐，我年龄小，要她们多照顾。那时是我第一次觉得父亲啰嗦！
进入中专的生活和我想象的截然不同。除了学习以外，还可以参加自己喜欢的社团和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尽情展现自己的特长，当时自己的播音主持能力在一次活动中被学校团委老师发现，在整个专业的元旦晚会上精彩亮相，这些都是之前在初中只知道埋头学习的我没有想过的，渐渐地自信爆满的我又遇上青春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觉得父母都是跟不上时代的土老帽，整天就知道烦人，还总是和一直比较专权的母亲顶嘴，慢慢地每次回家只为了取那每周二十几元的生活费。有时实在不想看母亲的“脸色”，就找父亲要生活费，他总是说一句：“又惹你妈不高兴了，要钱干嘛呀！”没等说完就迅速地从上衣里面的口袋掏出自己的驾驶证。每次看到那个蓝色的驾驶证，就知道父亲一定是给我取钱，记忆中他总是把钱夹在驾驶证本里的。只要张口给父亲要钱，他总是在我要的钱数之上再加好几块，还不停地问：“够不？”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从小到大有多少次了，他也从来没有向母亲打过我的小报告。
一个农忙时节的周末，我又和母亲吵翻了，到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大半夜，突然听见外面有响动，从小就是男孩性格的我——天不怕，地不怕，立即起身想探个究竟，刚一出房门就看见父亲披着外套，手里拿着手电筒往门外走，好奇的我急忙问：“爸，你干嘛去呀，大半夜的！”他转过身微笑着说：“吵醒你了，我去后院检查一下旋耕机，明儿一早要出去旋地哩！”说完就转过头继续往外走，我连忙追上嘴里喊着“我帮你!”他笑着说“好！”
在清辉的月色下，整个后院看起来更显得空旷，后门前方停着一辆高大的红色拖拉机，它后面不仅能拖着一个大车厢拉货物，农忙时节还可以拽着好多大刀片在田地里驰骋，代替人力迅速地翻整土地，它在家人眼中不仅仅是一辆挣钱的机械，更是全家过上幸福生活的希望。尽管月色皎洁，但要检查旋耕机刀片的情况还必须借助手电筒的光亮，父亲把用手电筒照亮的任务交给了我，我高兴地接受了这项任务，父亲仔细地检查旋耕机每个刀片的情况，在手电筒光亮近距离的直射下，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日渐稀少的头发，整齐地以三七分的样子乖乖地紧紧贴在他的头皮上，丝毫不敢影响它的主人在认真工作。他一会儿把几个硬邦邦的铁刀片子取下来，一会儿又把他们换个方向装上，不时地敲敲刀片上的土疙瘩，用手拽掉刀片上缠着的玉米秆，去掉卡在旋耕机上的石头和杂物，给已经有些生锈的刀片上涂抹一些机油，把有损坏的刀片换下，确保明天他的这匹红色战马依旧能在田间驰骋。
在父亲检查他的战马时，我一直认真地在一旁打着手电筒，父亲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对我说：“你看你多乖一个娃，为啥每周回来都和你妈犟嘴，惹她不高兴，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懂事了！”我争辩说：“不是我爱犟嘴，她太不讲理了，每周回来都唠叨一堆，还没给我好脸色，我就是看不惯她总是教训人的样子!”他看我有些恼了，停下手中的活儿，笑了笑看着我说：“瓜娃呀，你妈一天要教学生还要照顾你们姐弟几个，一到周末还要做一堆家务活，就是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咱是一家人要相互体谅，你想想要是让你整天干这些活，也会发脾气的，以后多帮你妈干点活，她心情一好啥事就好了！”“哦……我知道了！”听了父亲的话我也觉得母亲确实很辛苦，自己不应该总是和她唱对台戏。父亲看我一副悔改的样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双黑豆般的眼睛也越发清亮了，簇拥的眼角纹让我忍不住想去用手轻轻抚平它。
那晚，父亲的手忙在哪里，我的手电筒就照在哪里，我们配合得十分默契！他还问了许多我在学校的事情，我就像一辆小拖拉机一样，喋喋不休地向他诉说学校的各种新闻，他不时会心一笑，说一句：“我娃能行很么！”我也不时看看天上的月亮，圆圆的亮亮的照着我们的红色战马，照着父亲瘦削的手臂，照着空旷的院落，我丝毫没有睡意，也不觉无聊，反而是这安静的夜晚让我看到父亲对这个家的奉献，听到了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爱，也是这个夜晚让我牢牢记住这句话：“以后多帮你妈干点活，她心情一好啥事就好了！”之后过了几年，父亲病重住院，母亲忙于照顾他，作为家里的长女，许多家里的事情，我都带着弟妹们完成。在父亲离开我们的很多年，谨遵他的叮嘱，我一直是那样做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管相隔多远，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夜青白又温馨的月色，更不会忘记在天堂默默看着我们、祝福我们的父亲!
（作者单位：泾阳味经中学） (E)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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