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远，影犹在 ——念吾师马林帆先生 庞曼
念想一个人就赶紧去见吧，否则可能抱憾终生。听闻噩耗，一阵锥心的疼痛和悔恨，我是该去看您的呀，可我又真的好久都没去了。您记挂着宣传家乡的那几本书，那是您最后的愿，奈何被拖了一年再一年，拖到失望也无所谓了。与您来往快十年了。先一天，同事来我这借存书一用，我打开柜子，您的书赫然突显。“拿走吧，这些留下。”我念叨着，翻看了一下您留给我的签名，又郑重地放了回去。
与老师相处的日子如电影般一幕幕重现，眼睛模糊了……
2007年底得人介绍，老师为我的书作序。内容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细看完，每处别字、语病的地方都用标准的修改符标记，举例说明某些地方不要太实，尽量虚化，特别讽刺抨击，要懂得保护自己，又建议我换个书名……他的认真严谨让我肃然起敬。
去马老师家，他常问我的工作近况，聊书聊生活，有时不知不觉就几个小时。那时参加工作不久，棱角太多，说起我的愤然时，他听了笑着摇头：“瓜娃呀，那可不行。”给我一些语重心长的叮嘱。可我分明感觉正是这书生意气和执拗脾性，让我与老师特别近，可以自在言。2008年，老师推荐我加入省作协，我知道了自己努力的方向。相处的日子里，我给他说我喜欢的张小娴、安意如、周国平……他给我讲雷抒雁、白描、晓雷、程海、陆子……准备好一些报刊杂志书籍攒给我，几乎每次我都是整捆地往回抱书。
2009年，79岁的马秉献老人欲结集厚厚的一摞诗词，找到马老师，他认真看过并写了序言，嘱我帮忙编校成书了却老人心愿，说他们这个年纪倍感时日迫切，他很能理解马老的心理。我义不容辞地开始了成书工作，马老师作最后审定。文字上他都帮着改稿，每次送审给他，他提一些修改意见，再留给我些自由发挥的空间，后编成《一路歌》。之后三年间，在马老师的指点帮助下，这个编校设计我一肩挑的原点艺工作室像模像样地为马老又成册了《白头吟》《晚霞如炽》两本诗集。
2011年竞争选拔得了探花，老师得知后替我高兴，问我有没想过去鲁院学习。他让我试试，先写个自荐信。不成想，最终幸运录取。
近四个月的北京学习归来，急切地给老师汇报，见识了优秀个性的60后、70后、80后、90后同学，见了气质超好的铁凝主席，握了手。“你看，你看，厉害不。”马老师啧啧，“我都还没和人家握过手呢。”逗得人直乐。文代会、作代会、人民大会堂，领受了北京的最光辉，说英语、谈文学、赏红月亮、看歌剧……这段京华岁月算作我人生的至高点了。在《小说选刊》小说笔会获奖，毕业答辩时英语口语得到了白描老师的称赞，马老师直说好。学习实践回了趟故地海南，给老师带了个椰雕娃娃，见他喜欢地摆上了客厅玄关。
马老师和姨张罗帮我介绍对象。老师喜沉静，见不得热闹聒噪，但2013年上半年，他做了我的证婚人，他说参加这类活动还是头一回。这是我莫大的荣幸。人生大起之后，随之急转，我被命运抛至绝境近乎自闭，他和姨知道了痛惜。人生之舟复归到正常的生活状态，已是另一个春秋。
说来唯一有点不愉快的事儿是2014年组编《那一片消失了的苇塘》时，从老师处取得著名作家李若冰、雷抒雁、田长山、白描关于故乡泾阳的相关资料。老师询问进展，我刚提到部分没有电子版的正在复印部扫描时，他一下生气了，在电话里斥责“赶紧把资料给我拿回来！”这是他唯一一次对我发火。当时我觉得委屈，不明所以。遂留了复印件，即刻送回。见了面老师解释说：“唉，娃呀，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才整理出来的，照片极珍贵，书有签名文字，深藏我们之间的来往情谊，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给出去的，你怎么能随便让人摸来摸去的。”老师何等看重感情，我这才明白自己是真错了。
人生一如您的《坎坷的河》，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走着，我拜见您的脚步也从先头的轻快飒然变得负重沉沉了……遗世独立有着高贵精神世界的作家，让人靠近就想警醒规正自己文艺而纯粹地活着的诗人，为人为文上点拔提携、带我领受京华荣光最要感激的恩师，生活上给予关心帮助又不止于亲人……固守原点恋故土，瞩望家山诗意长，重情之人偏作凉薄，您突兀的起身，空留悲恸。日后，失意话题，激扬篇章，更与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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