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成一棵树

崔晓娟

爱极了树。各种各样的，高矮不同，粗细不同，枝丫不同，叶子不同的。

童年爱树，爱的是单纯的、梦一样的美丽。杨树是我们村里最常见的树。那大概是钻天杨吧，每一棵都挺拔，树身好像泛着白，在几丈高处才有了树冠。杨树叶长得密密麻麻，圆圆的，顶端有点儿尖，正面绿得发亮，背面呈白色。风一吹，杨树叶子哗啦啦作响，整个村庄似乎都在快乐地窸窸窣窣。向着不同的方位看树头，一片白的急着走，一片绿的涌着来。

小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童年对自己的影响。记得小时候写作文，写过多少呀，但是，好像并没有写过村庄里的树。少年的时候，爱花、爱草，也爱树，但是树在我们的眼里，并没有特殊的意义。

日子一天天溜过。感谢岁月，一秒一秒，慢慢让很多东西以另外的一种姿态出现在我们的脑海中。在我的脑海中，笔和树是出现次数最多的，这里单说树。

梦中、梦中、无数个梦中都有树。于是再见一棵树，开始细细审视，不停地抚摸。原来，树的枝干不是一种纯粹的颜色，只是造物主太钟情于它，颜色变换得自然、不着痕迹。原来，几乎所有的树皮都不是光滑的，这儿一道疤，那儿一条缝。我对这些疤痕的喜爱程度超出了对树叶、树冠的喜爱。我想，每一棵树，从秧苗的那一秒钟开始，就已经有了心跳。小苗苗，向着阳光，使劲儿长啊、长啊。阳光温和，天空明亮，雨露微洒，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很快，树经历了它生命中的第一个冬天——那种冷，凛冽又刺骨。或者，在那一个冬天的第三天、第四天，它都想过，自己肯定是熬不下去的。明天的春光，它一定见不到了。所有的冷，都变得漫长，漫长到没有边际。可是，它熬过去了，居然熬过去了。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好像早了一点儿，这一年的秋天，好像格外美丽，深秋又格外肃杀。树叶长了一季，唱了一季，灿烂了一季，又落了。可是，这一年的沉淀，一点点积累，每一次心跳，所有的故事，都藏在了树的年轮中；所有的沧桑，都化在了树皮上的疤痕中，如此，树不再是单纯的树，而是流动的时光中不变的记忆者。所有的记忆，大气磅礴又真实细腻，不言不语却又原汁原味。那该是一部《史记》。

成熟的人，热爱生活的人，是一定会爱上树根的人。黑色、褐色或者是黄色的土地，要么松软肥沃，要么贫瘠。但不管怎么样，当树被栽种在那一个地点的那一刻，它就不能选择了。于是，在不选择，甚至不萌生选择的念头的时候，树就开始拼命地往下扎根。其实，在我看来，扎根，是诗意中的壮烈。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毛竹在它生长的前五年，人们几乎看不到它的成长，于是刚开始养它的人就开始心生厌倦。可是，侍弄过一辈子毛竹的老农知道，第六年，毛竹会以惊人的速度生长，那仅仅是因为——前五年，它在扎根。是啊，把根扎稳了，才能向上成长。扎根的时候，所有的根系、所有的毛细血管都被埋着、被压着，闻着土的腥味、香味；试探着这块土地的属性与博大。今天，根延长了一毫米，明天，根延长了一寸多一点。一天又一天，天天如此。但是，根终于知道，土地是最俭朴、最无私、也是最博大的。在土地上，汲取一辈子，终会枝繁叶茂；为了土地，反哺一辈子，终会安然而坦然。

树可能知道，这种安然、坦然会向上舒展，成为风景。一棵树，一朵花，是一篇文；一排树，一个人，是一个时代；一排排树，一阵阵风，一座座山，一条长江、黄河，一支国歌，是一个民族，有根的民族，有梦的民族。

我愿站成一棵树，我们，愿站成一棵树。（作者单位：长武县洪家镇中心小学）（E）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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