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市未央区汉城乡，汉长安城遗址在城市的边缘静默无声。宽阔的古道、残存的土台、茂盛的草木似乎都在彰显着曾经的大汉雄风。当汉长安城已成为过往，除了遗址中的标识牌
汉长安城未央宫遗址区。孟珂摄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来自网络
本报记者康传义见习记者孟珂
西罗马，东长安。2000多年前，汉长安城和古罗马城作为东方和西方城市的代表，遥相辉映。
人类自古傍水而居，对于长安城来说，素有“八水绕长安”的美誉。这一说法，与西汉辞赋家司马相如的名作《上林赋》息息相关。
“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在司马相如笔下，长安城周围水网密布，纵横交错，构成了长安城的生命之网。
长安孕育了汉赋，汉赋再现了长安。跟随汉赋，让我们回到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国际大都会和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都城长安。
壹建金城而万雉
建金城而万雉，呀周池而成渊。
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
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
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
——班固《西都赋》 “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右界褒斜、陇首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众流之隈，汧涌其西。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防御之阻，则天地之隩区焉。”
在班固《西都赋》的描述中，长安四郊山川壮丽险阻，具备防御优势，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理想的定都之地。
公元前200年，汉长安城内最早的建筑长乐宫修建完成。随后刘邦任命丞相萧何为“总设计师”，着手修建城内其他宫殿和基础配套设施。汉武帝时期，上林苑、漕渠、昆明池、建章宫等陆续修建。公元前101年，明光宫和桂宫修建完成，汉长安城终成规模。
如今，西安市北郊仍保存着汉长安城城墙遗址，南城墙和东城墙保存较好。东南角楼遗址去年经过改造之后，原本裸露在外的城墙墙体已被包裹起来。
沿着参观步道走上东南角楼遗址，俯瞰汉城湖，思绪飘到汉时。
“建金城而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根据《西都赋》中的描述，长安城的城墙宏伟坚固，犹如金属铸成，围绕城墙的是深广的护城河。每面城墙有3座城门，四面城墙共有12座城门，每座城门都有一条平坦的大道通向城内。
城内，“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街道四通八达，里巷内的门户成千上万。当九市开业，售卖不同商品的货摊列于路边，井然有序。人流、车流密集，难以掉头，充满城区，溢出城郭。班固由此感慨：“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社会繁荣富庶，百姓欢乐无限。
“九市”是长安城的主要商业区，分东市三市和西市六市，分别汇集着商贾和官办手工业作坊。
想象当年，清晨，位于城西北的横门缓缓打开，与横门大街相隔的东市和西市同时开张，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商人络绎不绝地进入，开始一天的买卖。
此时的长安城是西汉的经济中心。贵族官僚、豪富商贾云集于此，商业贸易繁荣。加之“丝绸之路”打通，中国和西方国家的商人互通有无，长安的国际贸易也迅速发展。
九市由官府设立，在其中经营的商人都须登记入册，列入市籍，缴纳市租。为方便市场管理，设置了名为市长或市吏的官职。管理市井的官署设在市楼（旗亭），市楼上悬大鼓，击鼓以令市。
“旗亭五重，俯察百隧。”张衡所作《西京赋》中有对市楼的描述，五层高的市楼上竖起旗幡，站在楼端能够看到各个货摊，可见市楼有相当规模。
贰正紫宫于未央
正紫宫于未央，表峣阙于阊阖。
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
亘雄虹之长梁，结棼橑以相接。
——张衡《西京赋》 整个长安城，宫殿、贵族宅第、官署和宗庙等建筑大约占据全城面积的三分之二。其中宫殿分布在城南部和中部，包括未央宫、长乐宫、桂宫、北宫和明光宫等5个宫殿建筑群，贵族宅第分布在未央宫北阙一带。居民区则分布在城北尤其是东北一隅。
未央宫是汉长安城内最重要的宫殿，又称紫微宫、紫宫，位于城内地势最高的西南角龙首原上。
张衡在《西京赋》中写道，“正紫宫于未央，表峣阙于阊阖”，说明了未央宫的正中位置。都城由西安门至横门的中轴线从此穿过。自未央宫建成后，西汉皇帝都居住在这里，未央宫因此成为汉帝国200多年间的政令中心。
走进汉长安城未央宫遗址的南门，目之所及是空旷而干净的土地。随后经过一个写有“南宫门遗址”的指示牌，继续向前，进入一条宽阔的南北向道路，铺着石子，两旁是成排树木和大片草地。这是未央宫中贯通南北的古道。走到一处岔路口，转向西行，不一会儿，一处高台映入眼帘——这里是前殿遗址，曾为未央宫的大朝正殿，皇帝登基、丧事等国家大典和重要朝会即在此举行。
台基分成三级，由南向北逐渐升高，现存北部最高点高出地面20米。拾级而上，在台阶和台面两旁的草丛中，会不时看到标有“1号建筑”“一号庭院”“2号建筑”等字样的指示牌。正值初夏，有市民在台面的绿树下休息纳凉。
登上前殿遗址的最高处，未央宫遗址区尽收眼底，一片苍翠。
这里坐落着一个巨大的宫殿建筑群，总面积约5平方公里，是北京紫禁城的6倍，拥有40多个宫殿。像张衡在《西京赋》中所说，“譬众星之环极，叛赫戏以辉煌”，作为未央宫的主体建筑，宏伟的前殿被一座座宫观、台榭、楼阁围绕，如同北极星被天上的众星环绕。
这里装饰华丽，金碧辉煌。像班固在《西都赋》中所说，“因瑰材而究奇，抗应龙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栋桴而高骧。雕玉瑱以居楹，裁金璧以饰珰。发五色之渥彩，光焰朗以景彰。”宫殿所用色泽五彩斑斓，墙面、廊柱以白、红为主色调。玉石、绘画、雕刻等作为装饰，“屋不呈材，墙不露形”。
这里是汉朝众多政令的发出地。出使西域的张骞从这里领旨出发，开辟了一条以长安为起点，经甘肃、新疆，到中亚、西亚，并连接地中海各国的陆上通道，即“丝绸之路”，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大交流。
在前殿所在高台的北边有一处高地，是天禄阁遗址，那里曾是西汉国家图书馆。司马迁就是在那里写就了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
环顾四周，远处城市的高楼鳞次栉比，如同将遗址区环抱。阳光正好，偶有鸟鸣。残存的土台和茂盛的草木一同静默地守着古老的都城，守着悠远的岁月。
叁荡荡乎八川分流
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司马相如《上林赋》 目光投向城外，汉长安城还拥有广大的郊野和苑囿。
西汉中期是西汉王朝的鼎盛时期。汉武帝不仅在长安城内大兴土木，还向城外拓展，营筑了长安城西郊的建章宫，扩建了城南的皇家园林上林苑，便于出游狩猎。扩建之后的上林苑，以现在的方位，北起西安三桥南边的阿房宫，南至终南山，西至周至县，东部扩至浐、灞以东。
翻开司马相如的名篇《上林赋》，这个规模空前宏大的皇家园林跃然纸上：崇山巍峨、河流交错，树木参天、花草繁茂，珍禽奇兽繁衍生长，亭台楼阁疏密排列，一派繁盛景象。“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入乎西陂。”目力所及看不到上林苑的边际，太阳仿佛从东沼升起，落入西池。
昔日上林苑的盛景早已不复存在，但值得注意的是，上林苑内的河流、池沼历经变迁，正在焕发新的生机。
“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在司马相如的描述中，灞河、浐河自始至终不出上林苑，泾河、渭河从苑外流入又从苑内流出，沣河、滈河、潦河、潏河四水迂回曲折，周旋于苑中。八水浩浩荡荡，相背而流，形态各异。后来，才有了“八水绕长安”的描述。
随着人类活动和自然环境的变化，长安城河流水量减小，水质恶化。如今，生态修复关中地区的河流水系已成为共识。2012年，西安市开始实施“八水润西安”工程，对渭河、灞河等主要河流进行综合治理，新建湖池和湿地。计划到2020年全面完成“八水润西安”建设任务，全市生态水面达到7.6万亩，不断完善“东南西北中相连、八水相济润西安”的城市水系格局。
上林苑中为训练水军开凿的昆明池，在唐代历经三次大修，直至晚唐时干涸。如今随着引汉济渭工程的规划建设，汉唐昆明池遗址成为其工程规划的调节水库——斗门水库并已开工建设。在西咸新区沣东新城南部，曾为我国第一大人工湖的昆明池的历史风貌正处于恢复之中。
“荡荡乎八川分流”，汉赋中的情景将在可预见的未来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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