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竹马 □张志强

我的家乡周至县马召镇东堡村，位于终南山下、黑河西岸，是一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小村，却民风淳厚，年年春节都要“耍热闹”。1954年，我十二岁的时候，村里就挑选我跑竹马。跑竹马是传统社火项目，很讲究跑圈子和队形变化。演出前，先要排练几天。我和小伙伴们整天被关在一个临时封了门的大院里徒步跑圈子，有两位五十岁左右的外村“教练”，被聘请来训导我们，开头两天态度还好，后来就“凶”了，你在跑动中跟得慢一点，或转身时转错了方向，就会挨上一鞭子，有时还会踢你一脚。有的小伙伴受不了这个“屈”，中途退练，马上就有几个人争相替补。跑竹马上场后花样很多，有“猛虎下山”、“八仙过海”、“梅花瓣”、“八卦阵”等。排练中，“教练”一边讲，一边跑着示范，对我们怎样保持队形，步伐节奏快慢等，要求很严。

正式演出终于开始了。每天黄昏提前吃完晚饭后，我们十六位伙伴先集中在离街道很近的一家大宅院里化装。除面部施粉、描眼、画眉外，头部先扎个布帕子，戴好戏台上武将们那种缀有红、黄小绒花的头盔，再穿上有披肩和两扇护裙的戏装，每人肩背上还绑扎着四面不同色彩的小旗（这些戏装道具是村里拿公益金，派人到西安戏装商店购买的）。这时，十六个小伙伴一下变成了戏台上的“赵子龙”，好威武呢！大概晚上八点钟以后，装扮成一位丑角的引马者，告诉我们当晚要跑的花样和今夜的演出场次。马上就要开场了，我们每人才“跨”上村里几位能工巧匠，早在腊月里用竹皮编扎、彩纸糊成的“竹马”。马身的周围和下摆，粘了密密层层的纸条飘带，跑起来很好看。而马的腰部是竹子编设的空口。上马时，人站立在空口里，两手把纸马向上提起来，再将两边系带绑在腰部就行了。另外，出发时每位“骑士”身上还要斜挂一串铜铃，右手执一根戏台上那样的马鞭，就等着一声令下纵马飞奔了。

跑竹马的演出十分壮观，激动人心。先是一阵热烈的锣鼓声，接着几声冲天炮响，在烟花喷射、铜号长鸣中，我们十六位“勇士”，一个个左手牵马，右手执鞭，一字儿排开冲入场子。这时，围观群众的欢呼声，我们奔跑时身上牵动的铃铛声和紧促的鼓点响成一片。四乡八村赶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把一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打高杆灯笼照明的、拿木棍拦挡人群拥挤的上百名护场的小伙子，全是本村本镇的基干民兵，他们的嗓子喊哑了，也挡不住人流的冲撞。

我们骑着“战马”，在场子里“冲锋陷阵”，在伴着火花和朦胧灯光的夜色中，我们胯下抖动的“飞马”和肩背上飘舞的四面战旗，在夜风中飒飒作响，构成一幅别致奇幻的乡村夜景。

跑竹马一场大约三十多分钟，然后转往另一个村子演出。由于跑一场体力消耗大，不多会儿就饿了。好在转场休息时，管后勤的大人们及时发给我们粽子、麻花等食品，我们边走边吃，倒也开心。有的小伙伴跑得实在累了，转场路上就临时卸下竹马，由大人背着他歇息一下。

我们从晚上八九点钟开始，往往要演到凌晨两三点才班师回村。一场场由烟火、锣鼓、号角、旌旗和欢声笑语组成的娱乐演出，红火了终南山下元宵节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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