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氵皂河 □李士平

西安晚报 2020-09-20 01:44 大字

旧时的氵皂河陶浒 绘

编者按

从西安昆明路西行,不远,就到了西三环。路上有一座桥,叫石桥。过去,这个地方叫北石桥。桥下的公路,车辆来往穿梭,络绎不绝。公路两边,高楼林立,一派大都市繁荣景象。公路边,有一条河,叫氵皂河。它日日夜夜泛着黑褐色的波浪,输送着西安城里排出的污流浊水。所以,有人说,氵皂河是西安的排污河。而本文作者儿时的氵皂河,却不是这样的。那时的氵皂河,水是清亮的,它像一条银色的缎带,曲曲折折的,由南向北蜿蜒。水里繁衍着众多水生物,河堤上长满绿草野花,河两岸的大地,演绎着春华秋实,变换着春夏秋冬。

我5至7岁时,父亲在昆明路西段的西安化工厂工作。当时,厂里没有家属宿舍,父母就在厂南边的牟家村租房住。村的南边,有一条河叫氵皂河。它自东向西流,绕一个大弯,到村西边,再一直北行,最终流入渭河。

我第一次见到氵皂河,大概5岁左右。那时,母亲领着我,怀里抱着我的大弟弟,我们去氵皂河南边的鱼化寨看医生,是给我,还是给弟弟,我不记得了。我们沿氵皂河北岸河堤东行七八里路,过一个桥,就到鱼化寨街道了。

那天,正值夏日,太阳热辣辣的,妈妈让我拽着她的衣角,和她并行,用她的身影为我遮蔽毒热的阳光。而我老是和她错前错后地走,想更广阔地张望氵皂河。

氵皂河的河床很平,水面距河堤一米左右,到对岸大概20多米宽。河水很平缓,流的无声无息,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波浪。前几年,去四川九寨沟,看到珍珠泉娇媚温柔的珍珠波浪,突然就想起了儿时氵皂河的波浪。也是那么的娇媚和温柔。

河堤上,长着茂盛的野草,草丛里绽放着五颜六色的野花。有一种红颜色的花,形似喇叭,很好看,村里的小伙伴叫它打碗花。说摸了它,回家吃饭就会打碗。所以,我一见到它,心里就会生出一丝恐惧。随着脚步声,草丛里不时惊起蚂蚱,蹦起来,又落到草丛里。有一种绿颜色的,筷子粗细,一指头长,头尖尾细,我们叫它扁担。会飞。惊起来,飞出四五米,又落下去。离水近些的草丛里,有青蛙,听到脚步声,扑通扑通地跳入水里。河对面,几棵柳树,阻了阳光,在地上铺了一片阴影。倒影在水里摇曳。柳树的阴影里,一头白色的母山羊,静静地卧着,嘴不停地咀嚼着。它的身旁,有两只羔羊,不知疲倦地嬉戏,时不时地跃起前腿,做出抵架的样子。有水鸟时不时地掠过水面,像出弓的箭,速度很快,霎时便远去了。蜻蜓也在飞行,大一点的,身子比小拇指细一些,头粗过身子,眼睛很大。

河岸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麦子,麦穗青中吐着微黄。天空没有一丝风,麦子静静地站立着,凝聚着力量,预备走向最后的金黄和成熟。

看完医生,我们返回氵皂河时,天突然变暗了,太阳收了它的光芒,躲进了厚厚的云中。浓浓的乌云罩了氵皂河,空中还是没有一丝风,气压很低,潮湿闷热,令人窒息烦躁。河中的鱼,也突然变得狂怒,此起彼伏地跃出水面,一条条的,有一尺来长。河面上空,聚集了许多燕子,来回翻飞穿梭。河里的野鸭停了嬉戏,浮在水上,伸直了脖子,嘎嘎地叫。水边的青蛙,草里的虫子也不示弱,哇哇嘤嘤地叫。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紧接着就传来一声炸雷。整个河面突然安静了。但没几秒钟,野鸭、青蛙、昆虫惊恐的狂叫声,再次响起来。几颗黄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翻飞的燕子突然就没了踪影。母亲拉着我紧走几步,进到一个瓜棚里躲雨。

稀疏的雨点越来越密集,一场暴雨终于铺天盖地地下了下来。雨点坠在河里,水面便泛起无数的水泡。此时,万籁俱静,唯有雨水痛快淋漓的哗哗响着。十几分钟后,雨戛然而止。乌云散去,太阳复出。生出一道彩虹,一半在空中,一半在水里。一只鱼鹰子,逮了一条小鱼,叼在嘴里,拍翅升空,钻入彩虹。

1960年,我6岁。父母有了他们的小儿子,因母亲奶水不够,父亲就买了一只奶山羊,给他的小儿子补充奶水。我便每天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去放羊。这就给我更多亲近氵皂河的机会。出村向南走,有一片苜蓿地,苜蓿是村里大牲口的饲料,春夏秋天是不能在这里放羊的,冬天可以。苜蓿地里有一个废弃没顶的砖窑。羊吃草时,我们就躲在废窑里避风寒。没有风的日子,天蓝蓝的,太阳就特别的明媚,阳光罩着窑顶,晒得我们暖融融的,浑身舒坦。天阴刮风的日子,我们就挤在一起,抵御寒冷。有时,我们会用枯树枝燃一堆火,火光熊熊,映红了我们一个个稚嫩的脸。火光燃尽,小伙伴们将家里带来的红薯、土豆埋在灰烬里。下来,就是兴奋地期待它们的香熟。这些东西是生产队分给社员家的,我们家可没有。但小伙伴们从不嫌弃我,总是和我一起分享这些美餐。有时,母亲用纸包点白糖,给我带上。在地里,我小心地打开纸包,用手捧着,小伙伴们就用手指头蘸了,放在嘴里吮,脸上便溢了甜甜的笑。

快乐的日子是在夏天。我们赶着羊出村西,二三里路,就到了村西的氵皂河边。氵皂河流到这里,河床又宽了一些,水流更缓慢了。河堤上,杂草丛生,高一点的像是芦苇,小伙伴叫它羽子。长得稀稀落落的。杂草里也有可食用的植物,比如野蒜、野胡萝卜、灰灰菜和人蔊菜等。野蒜头都很小,没有食用价值,它的叶茎才是我们的最爱。晚春初夏,一场雨水过后,野蒜苗就长得很风致了,一丛丛的,嫩绿嫩绿的,有半尺来高,我们一把一把地薅下来,回家交给母亲,做了饺子馅。虽是蒜苗,却没有顶点蒜的味道。是比韭菜温和很多的辛辣,鲜美极了。灰灰菜和人蔊菜,我们也采回去,或做凉菜,或晒干菜。河边长着野芹菜。比人工种植的芹菜小很多,那味道却更鲜香,是烹调凉菜的上品。这一段河水平缓,近岸的水里就长了水草,一条一条的,像柳树的枝条,随着水流飘忽摇摆。河边的泥里,用手摸到拳头大小的洞,往往会有泥鳅。抓出来,滑腻腻的。随我们放羊来的狗狗,就撒了欢,围着我们转,泥鳅便成了它的美餐。

和我们一起放羊的一位老汉,他经常脱得赤条条的到河里游泳。他把黑粗布裤子扎住裤腿,浸透了水,然后,抓着裤腰,从头上往下猛一掼,空气聚在裤子里,鼓成一个V形,他抱着V形裤子,在水里扑腾。但一会儿,裤子就泄尽了气。现在想,他也就是会两下狗刨,没什么泳技的。上岸后,他用一根竹竿,穿了裤腰裤腿,在空中旋转,甩尽了水,放在草地上晒。

河堤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全是榆树,中午,太阳毒辣时,我们就躲进树林里歇凉。羊也嫌热,停了吃草,走进树林,卧在我们身边。

羊的肚子撑得滚圆滚圆的时候,老汉的裤子也干了。太阳褪去了霸气的毒热。留恋在西边远远的地平线上,将它温柔的余晖撒向大地。蓝蓝的天空里,几朵白色的云,就染了红色。于是,波光粼粼的氵皂河,静静的榆树林,也都变成了红色。羊群在头羊的带领下,不需我们驱赶,在夕阳的余晖里,向家的方向返程。头羊的脖颈上,戴着一个铜铃,随着摆动,发出清脆的声音。我们将氵皂河留在了身后。突然,就听到了几声蛙鸣。待到月上柳梢,星斗满天时,氵皂河就会蛙声一片,虫鸣不绝,蝙蝠穿梭。氵皂河就成了它们的世界,它们的天堂。

从我们放羊的地方向北走不远,有一座没有栏杆的桥横跨在氵皂河上,桥面是很厚的青石板,桥的名字叫北石桥,桥的西边就是北石桥村。我们常常爬在桥上,将省下的一口馍,掰碎了喂鱼,大鱼小鱼都来抢食,看着它们为食争斗,就觉得开心。

氵皂河是一个天然的屏障,将我们阻在河的东边,从来没有去过河西边,就觉得河西边很神秘,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8岁时,随父母侨居北窑头,这里离氵皂河不远,但一晃几十年,我再没去过那里。但有一个夙愿一直萦绕着我,就是想知道氵皂河的源头。在写这篇文字时,我上网查了氵皂河。

原来,氵皂河是西汉初期修建的一条人工运河,过去叫漕河。分流于樊川附近的潏河,流经长安韦曲、杜城、申店进入西安市区,经丈八沟、鱼化寨、北石桥、三桥镇、六村堡至草滩入渭河。

西汉初期,大兴土木,在现在的西安西北郊修建汉长安城,规模宏伟,工程庞大。为了将秦岭山区采集的木料、石料等建筑材料运抵西安,就由汉相萧何督领,开凿了氵皂河。秦岭山的木料就顺水漂流到汉城工地。而大宗的石料则是在冬天的冰河上运输。汉城完工后,氵皂河就名副其实地成了人工运河。长安地区的赋税、粮食等顺河而下,运到汉城。民间的商贾船也顺流到渭河,然后再向东向西分流到各地去。氵皂河的漕运,在隋唐时达到高峰。至明清时逐渐衰落。到了清乾隆朝后,始有氵皂河这一称谓出现。

氵皂河流经汉长安城西南角时,阻断了汉长安城西去咸阳的道路。所以就在那里并排修建了三座桥。中间一座较大,是皇帝御用的桥。左右两个较小一些,供老百姓使用。所以,这个地方后来就叫了三桥。

新闻推荐

西安公交干部职工实际行动迎接创文

为迎接2020年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复审工作,切实落实十四运项目建设交通环境提升和城市家具整治工作,提升公交整体文明形象...

西安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西安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

 
相关推荐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