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路 程方圆
那年的春节，爷爷的夜村镇聂沟村异常热闹。每天的下午六点整，通村通户水泥路上布置的太阳能路灯准时亮了起来，村民自发组织的社火队的锣鼓准时敲起来。大年三十的傍晚，爷爷的院子里，火红的灯笼笼罩着喜气洋洋的人群，一场精彩的社火表演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爷爷乐呵呵地向来人又递烟又递水果。在这热闹非凡的场面下，我的思绪一下回到了爷爷当年带领乡亲们修路的往事之中。
我爷爷名叫李全世，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过聂沟大队团支书、生产队会计，八十年代担任生产队队长，九十年代至2005年11月任聂沟村主任。
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商县到北宽坪不通公路，北宽坪人需要的煤油、火柴、棉花、布匹、食盐等日常生活必需品，全靠骡子驮，人扛肩挑。他们出商县城，经沙河子、张村骡马店、王山底、任家后，翻越一道山梁，穿过聂沟到史坪，再逆会峪河而上，要历时两天，才到达五峰山脚下的宽坪街。那时候的聂沟路十分崎岖，路面最宽处也不足1尺，90%的路就是聂沟河石头浪，即使是晴天，仍要蹚水，挑夫经过此地常常穿着草鞋；下大雨或下雪了，路几乎是湿滑的无法通行。
“农业学大寨”期间，聂沟大队也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改河造田运动。但聂沟沟窄，改河也改不出多少地来，所以公社将大工程往往安排在公社驻地的会峪河畔几个大队，聂沟无缘。那时候，聂沟人饿着肚子支援外大队改河造田和筑路，自己的路况却没有什么起色。到了八十年代中期，聂沟大队5个生产队，200户人家，500多口人，仅有3个队修通了宽度1米左右的架子车路。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聂沟人家家有了余粮，但没有公路，不通电，仍然让聂沟人抬不起头来。本村姑娘纷纷外嫁，外村的姑娘更不愿来，小伙子娶媳妇都成了难事。
1990年9月，爷爷被村民大会选举为聂沟村村主任，爷爷表示要让聂沟通上公路。可是在聂沟修公路，谈何容易！仅3公里的通村路，其中2.5公里就需要爆破作业，炸开岩石。当时村集体没有一分钱，爷爷说只好去贷款买回钢钎、铁锤、撬杠和洋镐等工具，集中全村200多名劳力，一点一点开凿，苦苦奋战了两个春冬，终于修出一条通村简易公路。
有了简易公路，3户村民买回了拖拉机，1户村民买回了农用车，生活向美好的方向发展。但很快，简易公路的问题也暴露出来——路况差、坡度大、道路狭窄，极易诱发翻车事件。
1998年3月，爷爷当选为第十四届商州市人大代表。为了让全村各组通上5米宽的平坦安全公路，爷爷在当市人大代表的5年间，坚持年年围绕支持贫困山区道路建设撰写议案。5年间，政府先后拨付聂沟村修路补助资金10万多元。村上用这笔钱购买炸药20多吨、雷管150多盒、导火索60余盘，用风钻打眼放炮砌练砖修路。
为了确保安全，爷爷安排责任心强、心细的2名村组干部专门分别负责炸药、雷管这两种重要危险爆破物资的入库登记、保管和出库登记工作。打眼、放炮是技术活，村委会研究，决定以1个工日10元钱的报酬聘请本村在碾子凹锑矿专门从事这项作业的老工人李录顺、雷立虎。开始的时候，爷爷去公安局购买爆破物资，治安股每次只批给2箱炸药、1盒雷管。批的量小，两三天就用完了。后来，公安部门来到村上实际调查了村上的工程和爆破物资管理及操作员的技术，改为每次按实际需要批给物资。2003年，在姜沟口放炮炸石砌练砖，打断了农用电线，电管站要罚2000元，爷爷给电管站诉说村上修路的艰难，人家表示同情，最后只罚了300元。修路砌练砖2000多米，仅用架子车、拖拉机运石头2万多立方米。要砌练砖的地方，分段包到户，5年内包质量责任。整个修路工程，家家义务投工200多个，不出工的，1个工日出1块2毛钱折价顶工。
修路要占地、要砍树，爷爷耐心地做群众工作。开始占的地，他尽力协调各组给群众补上。后来没地可补了，他带头让路从自家的地里过，从不提给他补地的事情。砍树，村里没钱赔偿，大多数群众通情达理，自觉砍掉；个别坚持不砍的，爷爷安排先修路，路修成了，路中树就显得格外碍眼，这些人就不再讲条件，自觉砍了路上的树。通往5组的公路要盘山修，爷爷规划的路线是从自家的自留坡通过。村上的其他干部见他年纪大了，近处又没有家柴坡，子女还在外边工作，建议他重选路线。我爷爷却说，这条路线路况好，路程短，自己少烧15亩的柴火，方便了子孙后代，值了！
爷爷当村主任15年，带领群众先后修出5米多宽的通村通组公路18里。2005年，他给父老乡亲做工作，说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建议选年轻人当村主任。这时候，聂沟已通了固定电话，全村仅摩托车就有100多辆，农用车也有9辆。聂沟家家种药材，户户退耕还林栽核桃树。收获的季节，贩子开着车上门收购农产品，将群众需要的东西运到家门口叫卖。短短几年间，全村就有10余户群众在商州城开出租车，谁家中有事，一个电话，40分钟，本村的出租车就赶回了聂沟。
……
2014年，商州区纪委开始在聂沟包扶脱贫。如今，聂沟组组户户通了水泥路，水泥路上还安装了太阳能路灯，95%的住户房屋外墙粉刷得雪白。面对这些变化，爷爷乐呵呵，村民乐呵呵。有个在西安打工的小伙见扶贫工作队安排工程队把水泥路打到了自家门口，今年家里恰好盖了新房，高兴之余，和乡亲们一起筹资3000元从西安购回锣鼓、舞狮道具，成立了个社火表演队，全村每家每户都有人参与进去。喜庆的表演为新年更添几分节日的气氛，新修的路将美好的生活带到人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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