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和他的收藏
舅读书时托人自美国带回的派克钢笔一九六二年春节全家照张继修身份证收到甘草拐杖后的回帖
○高铭昱文/图
转过年来,舅九十一岁了。这年纪虽然已属耄耋,可他眼不花、耳不聋,思维清楚、行动敏捷,一点也不显老。舅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无一丝褶皱;舅的腰杆,总是挺得笔直,白净的脸刮得看不见一根胡须。舅和我同属一个村子。小时候一到农闲,他就来家和我父亲聊天。他们年龄相近、志趣相投,所聊内容天上地下、海阔天空,古今中外、旧事新潮,包罗万象、无所不及。在那个年代,是他们的谈话打开了另一片天空,我最初的知识构成,很大一部分是听他们聊天得来的。
后来舅去了西安帮女儿打理一些事务,数年才见一次。有一年,他送我一本他写的书《浪花集》。这是自费印刷的书籍,只赠给亲友阅读。拿到书,最初吸引我的却不是内容,而是附图。姥爷的画像、姥娘的照片,均出自上世纪四十年代,舅怎么保存得那么好呢?有张生活照片里有我,那是一九六二年照的,原来我也有一张,但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可舅的这张已经成为那个年代和我们成长的历史见证,也是绝版了。
在我惊叹于舅保存的珍贵资料时,他告诉我他读书时用过的钢笔等物还留着呢!舅说,那年在西安时,看到媒体有则报道,说在某地某人处发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身份证明。舅说,那算什么,我这里有你姥爷(张继修)民国时期的“国民身份证”呢!
近些年来,人们开始关注在陕的山东移民和移民文化。我因写过几篇这方面的小文,经常接受采访。每逢这种场合,我都邀请舅也参加。很多移民往事,舅是亲历者,他冷不丁地会拿出个老物件,给人以惊喜。舅的收藏,尽管不是无价国宝,却也像路边的野花一样应时开放,散发着别样清新的香气。
我和舅的先祖,都是百余年前自山东迁来的。我姥爷的舅,是个封建社会的文人。姥爷来陕时,他说大西北出甘草,要姥爷给采挖一株甘草拐棍。甘草是中药,药用甘草取的是植物的根,哪有那么粗那么长的呢?姥爷历时二十余年不懈寻觅,终于挖到四尺余长的甘草巨根,托人带回老家。姥爷的舅收到拐棍,欣喜异常,当即书信一封,再托该人带来。信过了半年到达陕西时,姥爷已经作古,可是我的舅一直保存着此信。翻开泛黄的纸页,清秀的小楷诉说着寄信人的心情:“人老须杖,求之山间,求亲告友,廿有余年。山有佳草,其名曰甘。取以为杖,实好实坚……爰作铭以志之,庶不负此杖也。”舅呀,你这个收藏和它承载的故事太让人震撼了。
舅的收藏里,很大一部分是亲友之间的来往信件。人们常把来往书信比之鸿雁,如果说鸿雁传书是古老的民间传说,舅也演绎了现代版的传奇。
1948年夏,我村张来文家突然来了两个男青年,说是其兄张来恭的朋友,来这里找工作的。舅也是张家的常客,闲暇之余去张家聊天时,经常遇见两位,得知一位名叫黄震,另一位是阚韵清。一来二去成了朋友,舅从与他们的交往中学到了很多。此时关中解放在即,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们临行前对舅公开了自己的地下党身份。舅的朋友张来恭,早已从事地下工作,是他安排那两人来此,为关中解放做先期准备。1951年,舅收到阚韵清来信,他已在上海警备区一文工团工作。以后人事更替,两人失去了联系。2013年春,舅把此段经历写一回忆文章《神秘的求职者》,发在阎良的航城商报上。而另一边,退休赋闲在家、兼任宝鸡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负责人的阚韵清也在寻找故人。他以为张来恭已不在人世,就在《金秋》杂志刊登文章《张来恭的亲人,你们在哪里?》。舅得到消息后,立即与阚取得联系。这两位当年的热血青年,六十多年后再次聚首。舅拿出了1951年阚韵清给他的来信,接过此物,老人双手颤抖,热泪长流。舅呀,你珍惜友谊,珍藏的是一颗金子般的心。
2012年,西安晚报拟刊发我的文章《与谭家村城墙有关的记忆》,编辑希望能配发一张老城墙的照片。本来那时候照相就是稀罕之事,又有谁能留存下来呢?我想起了舅,立即登门求助。舅果然保存有和朋友1952年在我村东城墙上面的合影,城墙及上面自生自长的小树清晰可见。编辑在随后配发的说明里,特意点明“这是一张极其珍贵的照片”。舅在西安的朋友看到报纸,激动得连夜打来电话,回忆往昔的美好时光。
当今收藏风日盛,有人喜欢古玩字画,有人喜欢钱币珠宝;有人为了投资,有人为了炫耀。舅没有刻意追求什么,也没有花费一分一文,他只是把自己生活中接触到的、属于自己的、有意义的东西保存了下来。谁能说舅不是收藏高人呢?平民收藏又何必绞尽脑汁、争奇斗富,像舅这样,修身养性、慧眼识珠,不讲功利、不图虚名,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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