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给我来补课 刘江

延安日报 2018-10-20 11:32 大字

站在六十岁的峰巅,便望见了生命的秋天,心头不时有风卷黄叶起起落落。当小孙子的手儿伸出襁褓,啼哭像唢呐一样在黎明中响起时,犹如那衰败的季节照进了一束金色的阳光,一时间风轻天朗,万紫千红装点了生命的角角落落,人生的所有块垒都在这阳光中一点点熔化。儿子为他起名“嘉桐”,正中我怀。朴实、自然,立时想到那树木的葳蕤,紫花如铃铛,大叶似手掌,风起时的欢响泉水般哗啦啦从心头浸过。

“爷爷奶奶在哪儿?”每天清晨听得桐桐这一声唤,心里便风生水起。孩子的成长其实就是他的灵性和环境的碰撞激起的火花,仿佛只是那么一瞬间,心灵就打开了一条缝,你能感觉到心智的幼芽在那一束生命之光的照射下摇曳着灵动的光芒。过去总认为孩子在三岁以前是不会有记忆的,也不注意自己言行的影响,其实即使是在孩子不会说话、不能表达的时候,你的言行、你讲的故事、你读的诗都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印象,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冷不丁地接上一句。当你昏昏欲睡地说,小马去问大象,水深不深?他会说,不是问大象,是问牛伯伯。你说春眠不觉晓,花落知多少。他会说,错了,错了!

桐桐一岁半的时候,中午睡觉就不喜欢让大人拍了,拿几个玩具和小画本,把小被单往头上一顶,说搭窝窝了,嘴里念念有词,还做着手势,你和他说话,他会顺着你的思路往下接。我说,等桐桐长大了,我们开车到草地上去玩,我们住在帐篷里,外面是青青的草地弯弯的河水,牛儿羊儿甩着尾巴在吃草……他说,爷爷,咔嚓、咔嚓,照相……有一天,他手扶着阳台上的栏杆怔怔地望着窗外,我说,桐桐在观察什么?他说,爷爷,风在哪里?我便笼而统之地说,外面,马路上,山坡上都有。过了好几天,我们开车出去玩,他突然指着车窗外喊:“爷爷,我知道了!风在树上。摇啊摇。”他早晨醒来哭,问哭什么,说枕头上没有奶奶。让他看飞机,他说,飞机飞走了,天上空空的。

爷爷,什么是灯火阑珊处?两岁的桐桐再也不满足跟着大人牙牙学语了,总爱问个为什么。一知半解的我自以为是地回答,是辉煌的灯火五颜六色地闪烁着。说完心虚,翻书一查,十万八千里,赶紧红着脸给他重新解释了一遍。爸爸妈妈不让他看电视,但我又禁不住《诗词大会》的诱惑,那天桐桐跟着看了一阵又来问我:爷爷,什么是人闲桂花落?一下子很难找到一个直观简洁的表达,正是桃李芬芳时,我便把他抱到马路边的绿化带里,风起处落英纷飞,桐桐高兴地拍手相扑,一边捉一边喊:人闲桂花落!树下一丛丛的蒲公英,迟开的点点金黄,早开的已经白了头,采一朵举向空中,小小的伞儿乘风而飞,小人儿又是一阵欢呼。此时恰有洒水车开过,阳光斜射的水雾中竟有彩虹隐隐闪现。蓝天、飞英、彩虹、天真的孩子,再也没有比这更舒心的情景了。对一个仅仅两岁的孩子来说,无论你作怎样的解释他也不会明白什么是气定神闲,但我相信,在多年后的某一天,他说不定会想起这一刻的。

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我们大人必须是一条河流,得时时跟着他们成长的步伐,不然我们就无法参与孩子的成长,无法理解他们的每一个行动。有一天桐桐又问:爷爷,为什么要更上一层楼?我说,站得高才能看得远。他便小大人一样手一背,点着头说,噢,知道了。我说,那你给爷爷奶奶背一下《登鹳雀楼》。他说:我就不背,白日不能依山尽,黄河不能入海流。就这样,迎来了桐桐的第一个叛逆期。吃完饭,他会把碗和勺子咣地往地上一扔。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也是把整理好的玩具盒子高高举过头顶,哗啦一声倒下来,还高兴地大喊:下雨了!下大雨了!他,在我们大人看来类似捣乱和破坏中享受着一种成就感。

要在过去,我是非逼着孩子把扔掉的东西捡起来不可,觉着不这样他就不会明白对与错。记得女儿小时候爱穿裙子,但总会摔跤,膝盖上常是旧疤未掉又添新伤。一次她和小朋友玩跳楼梯,不小心摔倒,头碰在台阶上,额头上的发际处磕开了一道口子,血直流。抱到医院,医生说得缝针,但女孩子最好别打麻药,打了麻药容易留疤痕,不好看。我便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就不打了。回头对孩子说:忍着点,别哭。自己摔倒的又不是别人打的,没什么好委屈的。根本没有想着去征求孩子的意见,去慢慢和她沟通,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现在想来真不知道那小小的人儿是怀着怎样的恐惧心忍受那个痛苦的过程的。儿子小时候咽喉爱发炎,喝水和吃饭一样重要。记得有一次他怎么也不肯喝水,我便不顾岳母和妻子的嗔怪,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扯着他的胳膊,一直拉到家属院的围墙外,看他和着眼泪把那半杯子水喝完才罢休。这样的“严父”,用今天的眼光来看真是蛮横无情。你不和孩子一起坐在爬爬垫上、爬在地板上,你就不会明白从他们那个角度看这个陌生的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明白了孩子的每一个行动都是有理由的,便再也不会做那些浑事了,在我们的引导下孩子至少会说:爷爷奶奶,我给你们帮忙,我们一起捡玩具。你要让孩子听话,你也要听孩子的话,要耐心沟通,要说话算数,承诺的事情必须兑现,决不可生硬武断。有天我带桐桐到新华书店的儿童体验区,他一下子就和服务生熟络起来了,我说,好好给阿姨展示一下,阿姨会有礼物送你,他便更来劲,又是背诗又是认字,很是自豪。为了不让他失望,走时买了一副汉字数字多米诺,没想到结账时被他看到了。他说爷爷,不是不用开钱吗?灵动的服务生赶紧解释说,阿姨送你的玩具爷爷嫌少又给你再买了一套,这样你就有多多的玩具了。还好,买这个玩具刚好有一套英文字母赠送,桐桐便高高兴兴地抱着回家了。

桐桐对语言非常敏感,一句他没有听过的话、一个新名词,他听了会反复念叨,一旦掌握,使用特别准确。有时候会为了一句话捂着嘴笑弯了腰,说我就是“翻家老鼠”,我就是要“溜溜抹抹”“拜托了”,爷爷奶奶什么是拜托了?桐桐喜欢姑姑,去年姑姑马上就要临产了,挺着个大肚子非常累,他一见还照样往上靠。有一次他玩着玩着就忘了,习惯性地用后脑勺去撞,我一紧张用力一拉,他便连哭带喊:桐桐委屈!有一天,我的心情糟糕得一塌糊涂,天真无邪的孩子照样来黏,我随手一推,大概是力度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吃惊地喊叫:奶奶!爷爷麻烦了!眼泪随即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淌,一下子把我的眼泪也勾了出来,我们有什么理由要让一个纯洁的孩子来无辜承担俗世的烦恼呢?

桐桐的爸爸妈妈在西安上班,一般情况都是周五晚上回来周日下午走,讲明了,分别时懂事的桐桐从不哭闹,一岁多的时候他还念叨,不想让爸爸妈妈去上班,让爷爷奶奶去上班。大一点时便不再说了,一觉醒来不见了爸爸妈妈,他只是蔫蔫地望着窗外火车站的方向,找理由撒撒娇。有一天爸爸妈妈走后,他说没有醋了,我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他又说没有醋了,我问,你是不是想让爷爷带你出去转转?他说,我们去买醋。这个小人儿独特的脾性就这样开始萌芽了。

天凉了,准备带桐桐到爸爸妈妈身边。他一听就激动得不得了,一大早就追着问火车什么时候开,直到坐到车里了还一遍一遍地催:火车怎么还不开?到了西安,先一步进门的他高兴地直喊:爷爷奶奶快进来,这是桐桐的家。还拉着我们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看,说桐桐睡这里,爷爷奶奶睡这里,完全是一个小主人的喜悦和自豪。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从未来过这里的桐桐不知是从哪里找到这种感觉的。我问,爷爷奶奶明天回延安,你回不回?他说,你回吧,桐桐就在西安。西安有爸爸妈妈。看着他颠儿颠儿地在爸爸妈妈的身前身后撒娇,我便想,再也不能让他们分开了。

是时,桐桐两岁半,他给爷爷的补课暂告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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