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根下的微笑□王海侠
我家所在的小区位于城墙根下，上个月换了新门房，是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妻。男人清瘦，有一双深邃忧伤的眼睛，很像某个电影演员；女人秀气，常常亲切地微笑着，她头发有些花白，在脑后扎一根小辫，看上去像少女一样俏皮纯朴。
没几天，一楼的皮皮爸爸跟我感叹，自从他们来了以后，咱们院子干净多了。的确，我从不见他们打扫卫生，但院子总是连一片树叶、一点杂物也没有。他们是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把一切都做好了。
有时候，我进进出出，会看见男人在正对大门口的长椅上坐着，看见我便无声地微笑。母亲在我这里住的那几天，有时候我和母亲会在长椅上坐一会儿，他看见我和母亲走近，便赶紧挪开，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见我疑惑，一旁的女人告诉我，男人以前也是保洁员，因为患病成了这样。难怪他的眼神那么忧伤，难怪他总是沉默。女人却显得开朗乐观，主动向院子的每一个人打招呼攀谈，很大声地说笑。
时间久了，我知道他们都是商洛人，在西安做保洁员已经十几年了。因为男人患病，所以有关领导介绍他来做我们小区的门房，这个工作很简单，适合他的身体状况，同时也能为他们增添一份收入。女人就在离这里不远的街道做保洁员，难怪总见她穿着鲜亮的橙色工作服。我猜想这个院子的卫生都是女人抽空打扫的，因为男人总是坐着，偶尔起来走路也是弓着腰，很慢。显然，连扫地这样的工作他做起来也有些吃力。
有一天我晚上快十点才归家，在小院门口的城墙根下，看见那个女人正弯腰捡着什么东西。等她直起身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垃圾桶扔时，借着路灯，我看清了那是几个烟头。我有些奇怪，这并不是她负责的工作区域，况且现在也已是下班时间。我向她说出疑问，她微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不晚上热得睡不着，就出来转，可能是干保洁的职业病，看见干净的马路上有几个烟头，看不过眼，就随手捡起来了。现在不是创建文明城市么，我也算是西安人了，也想出一点力，别的干不了，弯腰捡几个烟头还能行。”
听了她的话，我有点惭愧。在西安住了这么多年，我早已爱上这座城市，可是，走在路上的时候，看见有别人扔的烟头和垃圾，我可曾弯腰捡起来过？我只不过严格要求自己，不要随手扔杂物，不要破坏环境。而对于别人制造的垃圾，总用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这个女人质朴的语言、简单的举动，背后却是她想要用自己的力量维护一座城、热爱一座城的心念。
过了几天，我看见女人在城墙根下和几个外国人说话。难道她懂外语？走近了，我才知道，她只不过在用汉语说着“从这里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就是北门。”看来是外国人迷了路，她在指路。虽然说的话外国人听不懂，但是她的手势很标准，手掌摊开，手心向上，臂膀平直地前伸，指向的正是往北门去的路。可以看得出，她很热情、很急切，她不想让问路的外国人失望，她想维持西安的形象，她想尽自己所能让世界变得美好而和谐……从她的手势中，那几位外国人明白了该去的方向，随后向她挥手说“Bye-bye！”她也用生硬的英语说着“白白！”一边挥手，直到外国人已经走了很远，微笑还挂在她的脸上。
突然觉得这纯朴干净的微笑，和古老浑厚的城墙很配。一种美好辉映着另一种美好，无数种美好彼此呼应，这个城市、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不变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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