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地带的大师江湖

两位市民在家中用购买来的保健治疗仪进行按摩电疗

求医者在﹃民间高手﹄的保健中心里进行拔罐放血治疗

一位中医师正在给患者做按摩保健

7月1日，我国首部《中医药法》正式施行，作为中华民族瑰宝的中医药将正式迈入有法可依的时代。新法正式认可了师承方式的合理性。从此，民间中医高手也能通过考核，正式走上行医之路。困扰江湖30余年的门派身份之争，正在尘埃落定，但在相关细则这只悬着的靴子彻底落地之前，重振中医国粹任重道远。

免费治疗的体验者

打开开关的瞬间，张安武顿觉一股触电感在右上肢蹿动。“左侧有感觉吗？没有，就是你左侧不通。加一挡试试。”随着治疗师的询问操作。更强烈的触电感在左侧上肢也出现了：震颤、麻木、针刺样疼痛，还有随着脉冲电流而来的神经与肌肉的痉挛。

这股久违的触电感，让张安武想起儿时自己雨后触摸潮湿的电灯拉线，“手指像被一股强大吸力控制，马上紧攥住拉线，根本松不开，随后在浑身又麻又疼中，我被打倒在地。”那份害怕从此永驻他的记忆，“电，太可怕！”

“这是电疗，一种治疗的保健方法。你左侧有感觉了，说明已经把你左侧不通的经络、血液循环等等，打通了。”治疗师用肯定的口吻解释，然后又拨动按钮，给张安武加了半个挡位。更强烈的电流感和更密集有力的捶打，布满了张安武的颈肩与双上肢，波峰时，他的双手十指痉挛成鸡爪样。

“有这么厉害？我试一试。”张安武的妻子在治疗师的指导下，攥住自己丈夫的双手，同样的感觉让她失声喊道：天哪，太刺激了！治疗师说：这说明你身体没问题，你丈夫有病，必须治。

治疗颈椎后，张安武又接受了腿部治疗。他当天没有要治疗师给他配制的口服中药粉和外擦中药酒，想观察一下电疗治疗效果。“第二天感觉脖子不那么酸胀了，脚跟痛好像也没有了。”抱着试试看态度的张安武，“开始有些信服人家这个治疗方法了。”

长期的户外工作和伏案查阅资料、撰写论文，让50岁出头的张安武患上了颈椎病和跟痛症。“颈椎有增生，脚跟还查不出问题，但就是痛。吃药、按摩、打封闭针，效果都不理想。”进出几次大医院后，张安武开始遍寻民间秘方和治疗高手。

在朋友推荐下，他来到一家居民小区的“保健中心”，被称为王大夫的是一位40岁左右的本地人，正忙着给一群老人做治疗：老人们手拉手围成一圈，随着治疗师对机器的调控，此起彼伏地说出自己的感受，“麻了！”“有些胀”“痛、减挡。”王大夫笑着说：“这就对了，说明你们身体堵塞的部位开始被疏通了。”

治疗后，这些老人有的继续接受拔罐或艾灸治疗，有的购买了治疗师配制的中成药，还有人表示第二天再来体验一下再作决定。在张安武观察期间，不时有慕名前来“看一看”的人们，加入到体验者的行列，他们和张安武怀揣一样的心思，“反正人家前三次不收钱，咱既然来了就试一试，又没有什么损失。”

大隐于市的“民间神医”

在西安市高新区一家居民小区，记者见到了这位王大夫，身穿白大褂，简单询问记者“哪里不舒服”的症状后，看看记者脸色，又审视手掌、舌苔，接着在脖子和腰上扣了扣诊，然后用肯定口的吻断定，“颈椎增生、腰椎间盘突出、肝、胃上都有问题，前列腺也开始有了毛病，至于脚跟不舒服，那是你睡眠不好引起的，肾亏了。”

然后王大夫说出自己的调理方案：颈腰部按摩加拔罐，正骨复位；四肢电疗导入药物，疏通血液和经络；双肾区艾灸、红外线照射，排毒、补气壮阳；至于黯淡的脸色，需要面膜打开毛孔后再离子导入水和抗氧化的营养物质，能达到去油、抗皱、养颜、美容的效果，当然这种外治法必须建立在内治基础上。王大夫指着墙上贴着的人体经络图向记者强调：外在不适都是内在疾病的表现，都是这些运输通道发生了堵塞。时间长了，必定酸碱平衡失调，身上的电力不够了。必须电疗，在打通血脉的同时，也给你补充电力能量。

随着交流的深入，王大夫摇手对记者说：自己推销保健品和仪器多年，但不是大夫，都是大家这么叫习惯了，自己也满意这个身份，因为利于工作。至于刚才那通中医诊断理论，也是一年来书面学习的“全部家底”。“我一看戴眼镜的，就知道是文化人，他们普遍颈、腰椎都有问题；十男九亏。更别说中年男人。他这种身材单薄的，绝对不按时吃饭，胃上能没问题吗？”

“你这是看病还是看相？”朋友笑着打趣道。王大夫站起来盯着朋友看了一会，然后摊开双手得意道：“关键他们都吃我这套。走心呀。”这位王大夫称，除了这些常规保健项目以外，自己的经济来源还包括这种电疗设备的推销提成和加盟商的回扣。

在西安市南门外一小区，丽女士坦言自己是护士出身，在一家小医院的骨伤科看惯了医生的诊治过程，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了做医生的想法，在北京参加了一个提高班，回来后试着做了几个病人，反响还不错，所以就开店对外揽客。“主要是做手法，针对的都是慢性病和疑难杂症。”

丽女士的养生馆虽然有工商营业执照，但是还是担心检查，“毕竟做的许多治疗和医疗扯上了关系，但是我们没有执业医师资格证。”虽然剑走偏锋，但是信心满满。丽女士右手一把橡皮锤，左手一根木棒样的短棍，说自己用这套工具，让许多三甲医院治疗不好的椎间盘突出患者康复了。

效果才是硬道理

相比王大夫的故弄玄虚，在西安市三家药店轮流坐诊的万医生被患者广泛评价为“确实有两下子”。万医生自幼喜欢医学，随舅父学医多年，成人后被一家药厂卫生所聘为门诊医生。

“当时手里拿着的是乡村医生（西医医士）证件，按照规定是不能做中医医生的。”万医生参加了中医学的成人自考，但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下来。拿不到毕业证，这让他连考取中医执业医师的资格都没有，同时意味着他这么多年在专家门诊坐堂，都是非法行医。

同样尴尬的还有在家开医馆的针灸师武大夫，他青年时参军成为部队医院针灸科的卫生员，复转时已经是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针灸医生。这么多年最让他头痛的是没有执业医师资格证，开的是“黑诊所”。但这并不影响每天都有全国各地的患者前来就医。

中医药具有“简、便、验、廉”的特点，注重“治未病”，充分发挥中医药作用，能够更好地满足我国13亿人口，特别是8亿农民的基本医疗卫生服务的需要。

2008年迄今，我国医药健康产业在政策、资本、技术等多方合力下，经历着从野蛮式增长到回归理性增长的艰难调整，自上而下，整个行业的格局洗牌成为这一时期的最明显印记。医药工业、商业到终端，无一环节能置身事外。

在中医药事业蓬勃发展的背后，历史遗留的问题也开始愈发明显。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中医药人才的问题。亟须增长的人才需求，严重暴露了我国中医药人才的匮乏。而人才作为中医药事业发展的关键，合理解决便成了势在必行的事情。

《中医药法》为民间高手保驾护航

从1983年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工程院院士董建华首次提出要制定中医药法起，这部法律便历经无数次立法调研、论证、起草和修改。终于，由国家中医药局形成的《中医药法（草拟稿）》相继经国家卫计委、国务院审议后，于2016年12月25日经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通过，并定于2017年7月1日起正式施行。

中国民间中医药研究开发协会会长陈珞珈指出，这在尊重中医药知识传承独特规律的基础上，以法律形式为保存民族国粹、解决卫生资源不足的问题开辟了可行途径，同时助力中医药通过独特的预防保健作用和灵活的治疗方式放大医改的惠民效果。当然，不是所有的民间中医都能成为专长医师，以“治未病”为主的预防保健、康复理疗养生工作将成为中医从业人员最大的主体，成为具备专业资格的技能人员开展中医养生保健服务的基本规范。

苗医传人、北大专家、养生保健专家、蒙医传人……冒充多个专家身份、卖各类“神药”的刘洪斌“虚假医疗广告”事件，近期引发社会广泛关注，凸显中国养生保健服务行业的乱象。《中医药法》对此有相关规定：国家发展中医养生保健服务，支持社会力量举办规范的中医养生保健机构。中医养生保健服务规范、标准由国务院中医药主管部门制定。

中医药法指出，违反本法规定，发布的中医医疗广告内容与经审查批准的内容不相符的，由原审查部门撤销该广告的审查批准文件，一年内不受理该医疗机构的广告审查申请。发布中医医疗广告有前款规定以外违法行为的，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广告法》的规定给予处罚。业内人士指出，虚假中医药广告有望得到“清理”。

尽管“靴子还未完全着地”，围绕中医药的资本市场早已闻风而动。多位受访专家表示，《中医药法》出台具有里程碑意义，但中医药“为己正名”的道路依然漫长，尚需相关后续配套制度陆续出台。

文/图本报记者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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