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镇长说:“咬吧。”一边带头先啃起来。

白银晚报 2017-05-15 11:32 大字
镇长说:“咬吧。”一边带头先啃起来。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牙齿啃嚼骨头的咯吱声,这声音萦绕在屋角房梁,像老鼠在磨牙。

所有的人都“咬”得专心致志。尽管我们脸上的倦容暴露出各自内心的厌恶,但行为仍表现出很热衷的样子,“咬”得一丝不苟,“咬”得尽心尽力,企图将这一年的灾祸、病魔、愤恨、烦恼、惆怅、失落、苦闷……所有的不如意统统“咬”掉。

从初二开始,我们的戏楼便热闹起来了,好戏接连不断:《双索山》《烤红》《别窑》《八件衣》一出连着一出,真是好戏连台,这让大院里的人过足了戏瘾。初六这天上演了《赶坡》,这是最后一出戏,戏台上的王宝钏一开腔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军爷讲话实见浅,

你把宝钏下眼观,

我的父在朝为官宦,

所生下三花无一男。

……

声音、扮相、动作都有些眼熟。

镇长说:“怪了,像是在哪里见过?”才说出口就笑起来,难怪有些熟悉,扮演王宝钏的演员不是别人,竟是三太太吴玉茹。经父亲这么一说,我也看清了,果然是三太太,尽管施了油彩,着了戏装,可一举一动仍是极具个性,特别是她拿捏兰花指的样子,与她每日清晨在花园里的扮相极为相像,纤细的食指非常优雅、别致,翘得恰如其分;加之她灵动的眉眼,整个人物都鲜活起来了。

三太太在台下听得不过瘾竟自己上台唱起来了,这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

二太太鄙视地哼了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戏子终究是戏子。”看到镇长快乐的样子不免又心生妒忌:“呦,老爷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哪,是小老婆露脸了。”

镇长说:“想不到三姨太还能登台。”

二太太说:“是啊,想不到三太太还会登台。”

镇长说:“想不到她唱的仍那么好。”

二太太说:“是啊,贺家娶到这样的媳妇,不知是祖上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镇长没有听出话中的讽刺成分,竟扯开嗓子为台上的小老婆喝起彩来。

二太太说:“我们不但有戏子,还有忠实的票友,这是一个多么令人骄傲的家庭。”

讥讽和赞扬镇长还是能掂得清的,镇长说:“你的心胸什么时候能放宽阔一些,这对你不是什么坏事。”

二太太说:“要那么宽做什么,装一肚子戏词唱腔吗?”

镇长说:“那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二太太说:“宁愿什么都没有,也不做那装哭卖笑的扮相。”

我还以为两个人的嘴仗要斗上一阵子,结果是父亲先挂起了免战牌,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毕竟三太太在戏台上的芳容并不常见,三太太娉婷的姿态,婉转的声腔好不优雅迷人,这让镇长又想起了两个人初识时的那段美好时光,镇长不由兴奋起来,竟粗门大嗓地喊了一声:“好!”声音之洪亮盖过了五音八乐。二太太毫无提防,生生给吓了一跳,竟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我的哥哥贺连宗又来信了,哥哥的信在路上走了差不多一个月,春节过后我们才收到,信中的美好的祝愿成了迟到的祝福。

哥哥在信中告诉我们两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好事是他已经晋升为少校营长;不好的事是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了。他说,张学良将军和杨虎城将军在西安扣押了蒋委员长,迫于压力,蒋委员长已经答应了抗日。这真是国家之幸,民族之幸啊!他在信中骄傲告诉我们,执行这次扣押任务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部队。看到这里,镇长拿着信纸的手竟抖起来了:“他们胆太大了,如此鲁莽、草率,要闯祸的。”我说:“这是正义之举。”父亲说:“正义个屁,只怕是吃不了要兜着走。”

哥哥在信里说,抗战需要动员全社会的力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切热爱国家,热爱和平的人士都应该积极行动起来,投身到抗日大潮中去。他希望父亲也行动起来,为抗战尽一份力量,最好是捐一些钱物,用实际行动来支持抗战。

哥哥信中提到的蒋介石在西安被扣押的事我们也从过往的商旅中听到一些风声,以为是讹传,不想却是事实。在父亲看来,张、杨二人过于胆大妄为了,敢于用此种手段要挟蒋委员长,种下此等祸根,只怕日后要结恶果。

全国人民都起来抗日了,我们岂能无动于衷,我问父亲准备为抗战捐多少钱?父亲突然就牙疼起来了,手掌托着腮帮子,话也说不出来,呜噜呜噜的,像被马蜂蜇了脸,再问竟恼怒起来:“这个家轮到你说了算的时候再捐。”

天越来越暖和了,树叶儿冒出嫩芽的时候,候鸟迁徙的队伍又在我们头顶的空间排开了秩序,温暖的春风剥去了我们身上厚实的棉衣;在又一股暖风拂来时,我推开阁楼上的木窗,于是春天美好的图画便镶在了木框里。

父亲又开始着手要开他的银矿了,这一年来,诸多的事端阻碍了他的银矿开采,现在好了,宋子善死了,红军走了,一切都平息了,父亲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开采他的银矿了。当然,父亲多少还是有些顾虑,他想到宋家还保存着一份和我们相同的阴山的地契,不管那地契是否真假,都是一块心病。他心里想,地契,他们怎么也会有阴山的地契?他希望那份地契已经被红军烧毁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他竟莫名地兴奋起来,于是,他又在心里说,地契!心里很快又释然了。另外,让父亲多少感到有些遗憾的是那位要帮助我们,要和我们合作的美国人史密斯和他的先进的采矿设备仍没有到位,父亲决定不再等这个外国人了,有没有他的先进设备父亲都准备要开采了。我们的先祖们很早以前就掌握了采矿与冶炼技术,那时候他们并没有什么先进设备,但金、银、铜、铁仍一样不少地被先祖们开采和冶炼。父亲决定效仿古人,用土法开采。就在父亲做出这个决定,并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史密斯却意外出现了,带着他的助手,一个叫罗伯特的男人。这是个体魄健壮的家伙,我敢肯定,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强壮的男人。他脸上的胡子也是极为独特的,几乎覆盖了他面容三分之二的空间,他如果不是开口说话,我们几乎很难发现他隐匿在胡须中的那张嘴。美国人怎么都这副德行?可他们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长相有多么丑陋,竟不加掩饰地冲着我们傻笑。瞧啊,这个史密斯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我在罗伯特的身上看到了人类在完成进化前的模样。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懂得如何采矿的工程师,我们的合作伙伴最终还是回来了。当然,还有他带回来的先进设备。史密斯带来的先进设备我们闻所未闻,那是一台发电机。这台不吃料只喝油的铁机器能产生一种能量,这种能量能通过一种叫灯泡的东西放射出夺目的光芒,但这种能量的本身我们却无法用肉眼看到。史密斯把这种能量称之为“电。”这让我想到空中的雷电。在乌云密集的时候,它们化作利剑的锋芒闪现在云层间,有时又像一条颤动的银龙撕裂开博大的天宇;它们落在地上的时候可以使树木折断,土地焦灼,人畜伤亡,那力量是巨大的,更是可怖的。“难道它们会是同一种性质?”史密斯说:“聪明的少爷,是什么激发了你的联想?”听他这么说我就知道自己的联想是合乎逻辑的,但我不知道它们带来这样的一台能产生闪电的机器对我们开采银矿有什么帮助?难道这闪电的力量能将阴山劈开不成。

除了发电机,还有一台压风机;两台能在岩石上打眼的风钻;两台抽水泵;它的作用就像一架车水的水车,不过比水车更为先进和实用,能把低处的河水抽到高处去,距离可以延伸数十米,甚至上百米,而且仅仅靠一根胶皮的水管就可完成。另外还有一台用以提升的滚筒绞车,上面缠绕着的竟是钢丝拧成的绳子。这之前我只知道麻可以拧成绳子,想不到钢丝也可以拧成绳子。还有几个镶有滑轮的铁拖斗,史密斯把铁拖斗称矿车。再就是一些用来铺设轨道的铁轨。所有这些东西装满了三辆卡车,史密斯为银矿作了巨大的投资。其实我们看到的远远不止这些。

史密斯告诉父亲,他原本不会耽误这么久的时间,回来的时候,乘坐的轮船撞上了鱼雷,沉没了,连同他采购的设备。幸运的是他又被另一艘船救起,但救他的那艘船并不是驶往美国,而是另一个更为遥远的国家阿根廷。这样,等他辗转回到美国,重新采购完设备再返回中国,就比原计划多了一倍还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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