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先生您还欠我一套书

阳光报 2017-05-11 04:10 大字

□薛保勤

忠实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每每想起他,总有一种难言的深深的记挂。先生是一座山,他巍峨,他傲岸;先生是一本书,他深邃,他丰满;先生是兄长,他可亲,他可敬,他可爱。他的睿智,他的真实,他的倔强,他的坦诚,他的低调,他的淡定,他的平和,他的平实,他的平易近人,构成了思念的点点滴滴。

我和先生过从不密,他年长我一轮。相见常常是在省里各种研讨会、座谈会、首发式、公益活动以及文化人相聚的场合。见面每每这样开头,他笑着握着我的手:“我们又见了,好吧?”我说:“好!你也好吧?”先生会说:“我也好!咱们都好!好!就好!”接着是彼此爽朗地一笑。我们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却有着君子的情谊,平静的水面往往也会有别样的浪花。

2015年11月底,人民文学出版社听说先生病重,非常重视,派周绚隆副总编带着《白鹿原》的三代责任编辑专程来西安看望先生。他们还带来即将出版的《陈忠实文集》的样书,请先生过目,打算请先生吃顿便饭聊表慰问。

先生已经安排第二天再次住院化疗,听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同志们来了,他推迟住院,执意要请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同志们吃顿饭。餐前,我问他的病情,他说:“还平稳,按大夫的要求治疗。听大夫的,还好,还好。”我说:“今天的饭你别买单了,大家都想买单,你参加就好。”先生不允,说:“必须我请,人民文学出版社是有恩于我的,这次人家又为我远道而来,我必须请人家!”说着说着他拉着我的手说:“人民文学出版社正在出我的文集,他们要送我60套,等书出来了,我一定送你一套。”我感到他的手很有力。

他是忍着病痛来赴宴的。坐在餐桌前的他,平静、平和,不失热情,不忘对老朋友们的问候、寒暄、交流。我说:“老爷子,听说我们今天要和你吃饭,连酒店的老板都从外地赶回来看你呢。”大家笑了,老爷子也笑了。他知道我在逗他:“再不要哄老汉了。”大家笑了,他也笑了。

那是一顿难忘的晚餐,大家能够感到他平静背后强忍着的痛,口腔溃疡已影响了正常进餐和说话。他话不多,却得体、周到,淡定的表情背后是古道热肠的暖。这背后是一种对友情、对友谊的尊重和珍重。

我知道他请人,是不喜欢别人买单的,也听说过他为别人买了他的单而发脾气的故事。那天的单是我买的,我之所以买单,是因为我也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作者,想请老爷子,也想请出版社的同志。先生张罗结账时,发现单让我买了,冲着我说:“今天是我请客,保勤,你咋能这样弄呢?你咋能买呢?你让我咋办呀?唉,这个保勤!”言语中我能感觉到他的真诚与不甘,也感到了他对我们君子之交委婉的谢意。老爷子是个重情义的人,我剥夺了他表达感情的机会。我说:“我和你要了好多副字呢,你从不要钱,就当我买了你的字。”先生笑了,我也笑了。

晚餐结束时,外边下了小雨,我们打伞送他上车。上车前,他不忘一一告别、一一握手,手很有力。车走了,没想到这却是我和老爷子最后一次见面。此后,我曾多次联系去医院看他,他总是捎话说:“谢谢,现在不方便看,以后再看。”谁能想到“以后”呢!我还在等着先生您送我的那套书呢。谁能想到,书没见到,你人已经走了。先生,您说话从来是算数的!先生,您还欠我一套书呢!怎么就走了?!

十年前,我的长篇诗歌《青春的备忘——知青往事追怀》要出版,我惴惴不安地请先生作序,他欣然应允,对我说:“我可以写,但我对诗歌没有研究,我怕写不好呢。”三个月后,他把序转到我手上,3600多字,挥挥洒洒一气呵成。从他联系作品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的回望、认知与思考中,可以知道他不仅认真审读了这本书,而且从卷面修改的一笔一画的痕迹中,能感受到他的认真,他的字斟句酌与良苦用心。

省里一位退下来的老领导要出书,想请先生写序,不好开口,找到了我,希望我给先生讲讲,我揽了传话的这件差事。先生说:“人家是大领导,又是有文字功底的行家,我写合适不合适?”我说:“人家是领导,更是你的粉丝,他的儿子和孙女也是你的粉丝。”先生在电话那头想了想,说:“那我就写吧,不要辜负了人家。”

过了一段时间,领导问我忠实先生的序。我给先生打电话,先生说:“书稿我看了,文字很好,不是附庸风雅的文章。领导的序,要写好呢,我不知道从哪儿下笔。”我说:“人家就是想要你的序。”电话那头的他笑了,说:“‘老老汉\’把‘小老汉\’给鼓住了,这个任务我必须完成。”(注:“老老汉”指年长于他的书的作者,“小老汉“指他本人)书出版了,“老老汉”为了表达对“小老汉”的谢意,设家宴请“小老汉”。那天“老老汉”一家早早地等待着“小老汉”的到来,“小老汉”来了,“老老汉”迎上,两位老人的手久久地握着。“老老汉”反复表达着:“忠实,谢谢你!谢谢忠实!”“小老汉”满脸刀刻般的皱纹弥漫着笑:“你是我们的老领导,不谢,不谢!你的书写得好,凝结着你一辈子的心血。应该,应该!”“老老汉”在美国留学的孙女听说爷爷要请先生吃饭,专程从美国飞回西安,还买了《白鹿原》的书,请先生签名。家宴结束了,“老老汉”一大家子簇拥着和“小老汉”合影。老爷子写序辛苦了,他也感受到了老领导家祖孙三代对他的爱戴,对文化的尊重,对文学的尊重。这印证了先生的那句老话:“文学依然神圣!”

老爷子是从苦难中走来的,他始终保持着他的朴素和节俭的本色。我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起,现在的生活好得是我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我不止一次地听他说:“我一吃饭,常常会想起困难时期过年的豆腐、粉条馅的白面包子,一想起来都能闻到那个味儿,那个香啊。可惜,这种包子当时也只能过年吃到。”由此,可窥见其不忘曾经的情怀。

一度时间,社会上出现了一种把精神文化产品的生产等同于物质产品生产的倾向,层层规划批量生产文化精品。有一次,我针对这种现象问先生:“精神文化产品和物质文化产品的生产规律一样么?”先生坚决地摇摇头说:“文化精品的生产不是规划出来的,它的生产有其特有的规律。我们不能把精神文化产品的生产产业化甚至庸俗化。精神文化产品的生产,应该有追求、有目标、有理想,但不能强求,还是遵循它特有的规律好。什么是精品?精品不是你说了算,我说了算,也不是规划者说了算。精品必须有两个要素,一是得到根植于生活的广大读者的认同,二是要经过一定时间的检验。”我问他:“你还能再写一本《白鹿原》不?”他肯定地说:“再也不可能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我的写作不会停止,谁让咱是文化人呢!

2016年5月4日是先生遗体告别仪式的前一天,我给老爷子写了一首诗叫《您走的时候……》,我就用这首诗作为本文的结尾。

白鹿走的时候   留下了一片原

您走的时候   留下了一座山

您在的时候   我们读书

读您的沧桑   读您的厚重

读一个民族的苦难

挥挥洒洒  溢光流斓

您走的时候  我们读人

读您的刚正   读您的坦诚

读一座山的伟岸

星星点点  风光无限

为了文学的神圣

几十年  夜静更深灯火阑珊

当巨大的荣耀来临

耻于陶醉迷人的光环

面对光荣昭示平凡

用平凡维护大师的尊严

写书   书文学的丰碑

做人  做好人的典范

您是同仁心中可亲的老陈

您是读者心中可敬的老汉

不慕浮华   不用浅薄消费光荣

清醒恬淡   迎接世俗的考验

沟壑纵横的脸

洋溢着曾经沧海仍为水的质朴

一板一眼

践行着忠与实对世事的冷眼旁观

白鹿走了  我们看原

览大师风采  看百姓风范

忠实走了   我们观山

领略山之巍峨  丈量山之傲岸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陕西省作协理事、陕西省新闻工作者协会主席)

(转载自《西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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