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县老农的22年寻女路
由于没有女儿的照片，他在寻亲启事上贴出自己的照片希望女儿能看到
“这么多年来，我要感谢的人太多。没有大家的鼓励和帮助，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今天；没有大家的帮助，就没有我们父女今天的团聚。”过去的5月份，对于家住汉中市洋县槐树关镇仇渠村的71岁老人杨汇林来说，无疑终生难忘。22年漫长的寻亲路，在镇政府帮助之下画上了圆满句号。悲喜交加的寻亲经历，让这个经历灾难的家庭收获失望与辛酸之余，更多地是饱尝了欣慰和感动。
等待了22年的来电
今年5月9日这天，71岁的杨汇林利用赶集的机会，又到镇政府打问“有没有我闺女的消息”。镇司法所工作人员林浩打开电脑，让他看满屏幕的《寻人启事》，说消息已经发出去了，也接到了不少来自于外省的来电，但是经过确认，都不是他女儿杨月彦。林浩努力微笑着安慰老人不要着急。
“我坐不住呀！”杨汇林苦笑着回答，接着嘴巴张了又张，好一会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再说还是关于寻找我闺女的那些事。”寻找失踪女儿杨月彦，成了这位老农22年来的最大夙愿。
在杨汇林的记忆里，今年陕南的春天格外寒冷，下大雪更是在他的人生经历中特别少见。在一个又一个孤独冰冷的夜晚，这位古稀老人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在黑暗中独坐良久，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萦绕：我怕是熬不过去了吧。
“临死怎么也要见我闺女一面呀，起码也要知道她的确切消息。”杨汇林在离开镇政府时再次表达了自己最大的希望。在他看来，向政府求救，是他寻找失踪女儿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深山里的老屋子出发到山外，杨汇林在这条山路上辗转22年，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在路上和女儿杨月彦再次相逢，那就是他停止脚步的地方。
“当年路边的小树如今都长成大树了，还是没有二闺女的消息。”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小憩，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自言自语。几个进城的熟人和他打过招呼后小声议论：为找孩子，眼睁睁地把一个中年汉子煎熬成了老头，头发都白成啥了。
回到家已是午后，杨汇林背靠在门口的门框上，呆望被山峰遮挡的远方，偶有一两片落叶从他茫然的眼前飘落，迎合着他失落的糟糕心情。这样无功而返的回家，杨汇林都会“没一点胃口”，他只习惯性倒了一杯包谷烧小呷。和以往不一样的是，杨汇林感觉这一天自己内心非常的焦躁，好像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似的。
傍晚6时，杨汇林突然接到了一个来自安徽省的陌生来电，接通电话后，他“喂、喂、谁呀？说话呀！”一个人说了好几声。电话明显是连通的，但无人应答，就在他要挂断电话时，电话另一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喊了一声：“爸爸，我是月彦。”
杨汇林立刻愣住了，忙说：“你说你是谁？月彦呀！”辨认出对方就是寻找了22年的二女儿时，71岁的他瞬间老泪纵横。
家庭矛盾让15岁少女“负气出走”
杨汇林是汉中市洋县槐树关镇仇渠村一位老实本分的农民，尽管生活拮据，但在26年前他曾经一儿三女享受着儿女绕膝的阖家欢乐。这个本该幸福的六口之家，却随着一场灾难来临，被撕裂成了碎片。1980年秋天，连续暴雨带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让这个家庭遭受灭顶之灾。
“我是家里老大，那时候我才10岁，我下面还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那次洪水，把我妈、弟弟和小妹妹都冲走了，到现在连个尸首都没找到。从那以后，这个家就只剩下我和二妹跟爸爸相依为命。”杨汇林46岁的大女儿杨月娥向记者追忆往事时难过地说：为了把幸存的两个女儿抚养成人，杨汇林一直没有再娶，他怕闺女和后妈合不来受委屈。
1994年，时年24岁的杨月娥已经嫁人，15岁的二女儿杨月彦辍学在家，和父亲相依为命。杨月娥清楚记得那是1994年8月18日晚上8点左右，妹妹杨月彦与姐夫杨某发生纠纷。原因是当晚吃完晚饭，杨月彦刷了锅，又添上清水，架起柴火给父亲烧了些洗脚水，这已经是这个农家女孩离开母亲后养成的一个习惯。
杨某因不知情，用温水洗了头。杨月彦为此和姐夫就争吵起来。杨某一生气，将瓮缸里面的水全部泼在灶屋。杨月彦见此狠狠骂了姐夫一顿。杨汇林首先批评女儿不应该和姐夫这样斤斤计较。
不到两岁便离开母亲的杨月彦一直把父亲视为世界上最亲的亲人，看到父亲向着姐夫说话，心里的委屈更大了，任凭姐姐劝慰，她心中的难过也化解不了。第二天村里来了一个走村串巷的杂耍班子，班主是四川省万源县临河乡的袁永德、王永桃夫妻二人，他们在表演之余声称正在收徒弟，杨月彦闻听后坚持要出门学手艺。
全家人怎么劝杨月彦都无济于事。杨汇林只好拿出家传的一面小铜锣和一副鼓镲锣给女儿做道具，叮嘱她要是在外面太苦了就回家。杨汇林永远也忘不掉1994年8月19日这个日子。当时二女儿是一张圆脸，身高有1.65米、长披肩发，体重大概有50公斤，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怎么也不会丢的孩子就断了联系。
22年寻亲路就为见女儿一面
杨月彦离家后，杨汇林接连收到女儿报平安的信件，于是，他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当年9月由渭南潼关发回电报，说她15日内回家，但一直没有回，又在冬天由河南郑州寄回一封书信，但经确认字迹不属于她本人所写，信中说她腊月十五准时回家，但也没有回来。”杨汇林回忆起来就会懊恼不已，连说自己真不该放女儿走。
发现事情不妙之后，杨汇林迅速发动亲友和邻居在洋县、汉中市、西安火车站多次寻找，寻访足迹甚至到了安徽、河南、山西等地，他专程赶到杂耍班班主袁永德所在四川省万源县老家寻访，被告知袁已经多年不回家了，村民都不知道其生死下落。杨汇林向公安机关报案，被告知只能获悉杨月彦真实下落后，才能实施解救。杨汇林又向袁永德写了20多封信都没有回音，他不知道袁所在的万源县早已划到了重庆市。
1996年9月的一天，一个在外打工的邻居告诉杨汇林，曾在西安看见过杨月彦的行踪。这个消息让他又重拾寻找女儿的信心。“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爸收拾收拾就坐火车去了西安，借宿在熟人的工地上，每天天一亮就去火车站周围转，见人就问，晚上天摸黑了才回去，一待就是一个星期。结果还是没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那次回来他腿都肿了。”杨月娥说，此后每当得到一点线索，杨汇林就会想尽办法求证。丈夫气走了妹妹，杨月娥的婚姻为此也出现了裂痕，她一直守着父亲替妹妹尽孝。
转眼又到了2010年，多年寻找女儿未果的杨汇林提笔向四川省公安厅厅长写了一封求助信，希望当地警方能提供帮助。四川省达州市刑警队派专人很快来到汉中市洋县杨汇林的家中了解情况，并带来了当年带走他女儿的袁永德夫妇已经死亡的消息。原来袁永德于2003年3月在汉中市勉县因为犯罪已被枪决，他的妻子王永桃在一场意外事故中被树杆压死，警方没有获得有关杨月彦的任何信息。刚刚有一丝女儿下落的价值线索，眼睁睁地中断了。
“那时候基本上已经绝望了，但是还是放不下呀！找不回女儿我死都不能瞑目。”杨汇林说：“后来我还专门采血到四川和陕西的基因库比对，但结果是没有匹配的基因。”
“晚上他经常彻夜失眠，要是梦到二妹了，会经常哭醒。”杨月娥说一家人最怕提及二妹杨月彦，这时父亲都会流着眼泪说如果这辈子找不到二妹，自己死后都没法给早已遇难的母亲和两个弟弟妹妹一个交代。
想给女儿说一声“等着我”
今年5月初，杨汇林寻找女儿22年无果这一信息被包村镇干部获悉，洋县槐树关镇镇长向记者解释，家庭成员失踪在当地被视为一件有失颜面的事情，我们能理解老人的心情和压力，安排镇司法所牵头成立了帮助杨汇林寻找女儿的工作组，司法所工作人员杜浩走访杨汇林之后对价值信息进行了整理。
得知镇政府要帮助自己寻找女儿，杨汇林抱着最后的希望说出了自己的一个想法：中央电视台寻亲节目《等着我》里，只要寻亲人向主持人说出自己的寻亲经历，面前的大门就会走出要寻找的亲人。杨汇林说自己也想去碰碰运气，就是大门里走不出女儿，也想通过电视对她说一声“等着我”。
槐树关镇镇政府寻亲小组在5月4日与中央电视台《等着我》栏目进行了联系，为杨汇林寻找女儿进行了寻人登记。“为了扩大寻人信息覆盖面，在征得老人同意后，我们将寻亲信息在洋县贴吧、微博及几个微信公众号等网络平台发布，并进行了24小时动态信息跟踪。消息发出后，得到了网民的广泛关注，短短4天时间，这件事在网络中拉开了一幕爱心接力赛，消息转发浏览量达到了2万多次。杨汇林老人那会也是一天来两次询问结果。”镇司法所干部杜浩最揪心的却是：假如这次还是找不到，老人该怎么办？
就在大家感觉这一阵热潮即将退却的时候，杨汇林的寻女之路出现了峰回路转，5月9日他意外接到了女儿杨月彦主动打来的认亲电话。原来杨月彦跟着袁永德夫妇准备学艺，孰料杂耍班在蚌埠卖艺时，二人以亲友身份将她许配给了当地一户人家做了儿媳妇。
“那是一户老实人家，对女儿很不错。现在他们的日子过得辛苦但是也算美满幸福。”杨汇林告诉记者，镇政府在网上帮自己发出寻找女儿的消息后，女儿杨月彦偶然间通过微信发现了老父亲寻找她的信息，当即就拨通上面留着的父亲的电话。杨汇林连夜拿着镇政府给的300元钱订车票，第二天就踏上了父女团聚的列车，这是22年来他最为轻松的一次出远门。5月11日，他和失散22年的女儿终于重逢，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女儿杨月彦说自己22年来也一直想念着远方的父亲和姐姐，多年的思念让这位步入中年的女儿对父亲的怨恨早已消融，“闺女说自己也想着写信和家里联系的，但把邮政编码给忘了，也不知道老家的联系电话。”原来，杨月彦出走时所在的罗曲乡，已被槐树关镇合并。“再说养母瘫痪了，吃饭都需要喂，家里负担重，也离不开我。我怕自己走了，丈夫、养母和三个孩子怎么办。孩子不能没有妈呀。”
如今杨汇林的大女儿已经远嫁外县，他一个人靠200元的国家补贴生活，两个女儿都邀请他去家里养老，杨汇林借口安徽菜他吃不惯，他悄悄告诉记者：为寻找女儿自己还有一万元的外债没还上，“我想办法尽力还吧，两个孩子家庭情况都不行，我不想给她们添麻烦。”
文/图本报记者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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