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书真富贵
高建群
每一个人你都不可以轻视他。他在这个世上站立着,自有一方水土来滋养他。有他吃饭的饭碗,有他的劳作和奉献的场所。路遥生前常说:我案头的劳动,和我的父亲在田野上的劳动,本质上没有大的区别,而且后者也许更见其伟大。路遥这样说,他做到了吗?我这里不敢说。不过,他的这话,却是真真正正的至理名言。
这位名曰胡煜君的写作者,写了一本书。我在阅读这本书时,发现了这位谦恭质朴的写作者,真的是一个不可以轻视的人。他曾经做过8年的火车司机,他的这个经历吓了我一跳。那钢铁怪物呼啸着从秦岭巴山之间,从一个山洞又一个山洞的襄渝线上穿过时,我在想,驾驶着这钢铁怪物的驾驭者,居然就是我眼前这个平静如水的写作者。
这本书是他多年写作的一个结集。拾到篮篮的都是菜。大约在这今日南山、明日北海的一日千里的行走中,只要稍微能有点空隙,这位火车司机就拿出手中的笔头来,随便找上几页纸,在上面写下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悟。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这本书分为五辑。第一辑叫《且行且思》,第二辑叫《岁月留痕》,第三辑叫《师友亲情》,第四辑叫《懵懂青春》,第五辑叫《艺海小语》,每一辑都是写作者的心声,每一辑都记录着写作者的人生历程。
在阅读的过程中,我看到了写作者的一颗怦怦跳动的炽热的心。他写他的父亲的去世之殇,他写他的母亲的患病之痛,写的那么真诚,那么感人。那是一个中国人的孝道和对生养自己的父母的深爱和敬畏,那是中国人几千年来一以贯之的家国情怀。他写他的那些同事们的故事。他写道,当他的火车开到某一个站上的时候,擦车的小师傅,可能是临时工或农民工吧,因为交不起三个孩子的学费,要去卖血,于是他掏出了身上的一千多元钱给了这个小师傅。作者本身也只是一个平民草根呀,可是他那种普通人的感情,大慈悲大悲悯大关怀式的感情,却是他自己最善良的体现。在如今这个物质世界上,能这样做人,这样做事的,已经不多见了。
在阅读中,我看到了一个人的成长历程。或者说是一个人心智成长和成熟的历程。我看到了,一个朴素的农家孩子,一路走来,不断地经历,不断地阅读,不断地健康向上,不断地丰富进取,不断地吮吸人间智慧成长着的故事。那些人生的道理,那些佛家的智慧,都成为他的乳汁,让他成长,让他丰盈。
感谢作者,他用手中的笔触记述下了自己的故事,坦诚着自己,让更多的人走进他的内心。俄罗斯小说家契科夫说了:大狗要叫,小狗也要叫,既然来到这世上了,上帝就赋予了它叫的权力。煜君的这本书,就是他的叫声。虽然这叫声弱小一些,但毕竟他叫了,他显示着他原本就存在于那里——这是我的叫声——他用叫声来显示他的存在和一直并继续存在。
人为什么要从事写作这个苦难的、恼人的事情呢?历朝历代的写作者们都常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我也一样,常常也会这样问自己。
回答是:这是宿命!写作是人的青春期时的一种病。大部分人随着青春期的结束,这个病就会自然消退,写作的激情也就偃旗息鼓了。但有一些人不会,这种病将伴随其一生,将如芒在背,搅和的你始终不得安生。只有将刺拔出来,你才会平静下来。而宿命不久又要来打搅他,胸中块垒,眼底波澜,新的刺又产生了,又要来折磨你了。煜君这个写作者,他可能也相信宿命,却又不怕折磨。
科学家们说,在牛痘还没有产生的年代,每个人一生都要出一次天花的,没有人能够例外。如果活着的时候没有出天花,那么死去,将自身成为累累白骨之后,那骨头上面最后也总是要爆一层天花的。唯有如此,这个生命的历程才算结束。
这是从生理学的角度这样说的。而从社会担当,社会责任感来说,一地一域都有一些文化人存在,他们是中华文明薪火相传的继承者,在你们那个地方那个领域的传递者。所以呀,我每到一个地方,就对当地的领导说,爱护你们单位的文化人吧,要善待他们!
西安已经进入初冬了。公园里落英缤纷,那大约是枫树的叶子吧。接一片叶子在手中,令人生出许多的感慨。俄罗斯诗人叶赛宁说:金黄的落叶堆满我心间,我已经不再是青春少年!有书真富贵。
读书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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