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豆花

郭一苇（西安中学高三）

在我幼小而模糊的记忆里，泥巴堆砌的灶台总是热乎乎的，风箱上的木把手被磨得油光发亮，通风的炉口总有“呼哧呼哧”的声音传出来。温暖的灶火时不时飘来几颗小火星，噼啪地烧着玉米秆。很快，豆花香就飘荡在整个灶房……

外婆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我母亲是家里的老大，她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在贫穷的环境中，外婆咬牙坚持，照顾着家人。“文革”来了，家里的男人天天被批斗，外婆也是一夜之间变成了“地主婆”。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外婆只能想办法维系着这个家。她给人洗过衣服，看过孩子，还上山砍过柴草，直到开始做豆花。

一天黄昏，外婆泡好了豆子，准备好了灶具，大半桶的豆子融化在满满的一桶夕阳里。外婆说，她想过过嘴瘾，吃点带有家乡味儿的豆花。外婆年轻时做豆花的手艺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可老太爷不准外婆做豆花。在老太爷的观念里，地主家的儿媳妇是不能亲自做饭的。后来外婆偷偷告诉我，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老太爷觉得豆花太低贱，只有大鱼大肉才能配得上他们的身份。可现在，外婆要用太爷厌恶的“低贱”的豆花来撑起整个家。

于是外婆每天都要从天不亮就起来收拾东西。她自己从村东头的废弃木料厂里扛了两块大木板回来，做成了一个可以肩扛的木担子。我曾掰开外婆的手，看见她指头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卖豆花的时候，外婆将一大桶的豆花都放在担子的前篓里，将一个小泥炉放在担子的后篓里，然后走街串巷地叫卖。可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很穷，买豆花吃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所以外婆的豆花生意一直都不好。

后来，一位儿时伙伴指引外婆到一个比较富足的小镇去卖豆花。自那以后，外婆听到鸡叫就会从炕上爬起来收拾担子，走四个多小时的泥路到达小镇，和小镇上其他的手艺人抢占摊位。因为外婆做的豆花便宜又好吃，口碑一下就传开了。外婆的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她用一碗碗豆花，维持了这个家。

外婆告诉我，她也想过放弃，甚至每天睡在炕上都会偷偷抹眼泪，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又会将眼泪擦去，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小时候的我，为了一碗豆花能缠上外婆半天。外婆也总是能满足我的小心思，每次都是笑着递给我一碗豆花，看着我吃，我看到外婆的眼角有一闪一闪的亮光，好像还飞扬着当年的青春。

时间永远都不会停下，如今我再也吃不到外婆做的豆花了。但那碗豆花，却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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