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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风 □高亚平

西安晚报 2016-05-22 01:03 大字

4月29日上午8时,我正在家中习字,突然接到了吴克敬兄的电话,他沉重地告诉我:陈忠实先生走了!我听了一呆,尽管我知道先生生病已有年余,且病情似乎不大好,已有了心理预期,但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感到有些突然。我连忙追问这消息的来源,并希望着这是讹传,但克敬兄的一句话,彻底让我的心跌到了冰窟,他说,是你嫂子打电话告知我的。我立即知道,这消息是确凿无疑的了,因为吴夫人在省委组织部工作,她一定是代表组织已去过医院了。我的心立马乱了,一种无言的哀痛,如漫漶的水,瞬间浸透了我的心。

我和陈忠实先生的交往,可以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初,这种交往的缘起,完全得益于我的先生、文学评论家王仲生。王先生早年曾在灞桥区某中学执教过多年,陈先生其时恰在灞桥区文化馆工作,两个单位相距很近,俩人又有共同的爱好,他们的情谊就是在此时结下的。后来,王先生调到了西安师专,陈先生调到了省作协,俩人的家虽然相距较远,但心却愈走愈近,来往更密。我就是在王先生的家中,认识陈先生的。而后呢,便慢慢地熟络起来,有了交往。此后,王先生请陈先生聚会,或陈先生请王先生小聚,我也得以叨陪末座。席间,闻听先生们闲谈,尤其是他们在文学上的交流,让我获益多多。而陈忠实先生在我心目中的印象,也慢慢地固定下来,这就是质朴、谦和、耿直、温厚,有关中男人风,有长者风,当然,亦有君子风。

是2006年秋天吧,一次,新疆乌鲁木齐市文化局局长张自力自疆来西安,提出想拜见一下陈忠实先生,我打电话邀约先生,先生起初有些为难,但一听有远方客人至,最终还是爽快地答应了。那晚的聚会在未央区石化大道旁的蒙古大营,吃的是烤全羊,喝的是青稞酒。参加者除了陈先生、张自力和我外,还有王仲生夫妇、文汇读书报的编辑朱自奋。席间,蒙古族歌者边唱着酒歌边敬酒,他们讲究敬酒时歌不断酒不断。敬到陈先生时,仅一曲歌,就让先生干了三碗。那晚,先生的兴致颇高,酒兴也颇豪。谈话间,时有妙语迸出。记得小朱给他敬酒时,他还诙谐地和小朱开了一句玩笑:“你和朱自清先生是亲兄妹吧!”把一桌人都给惹笑了。那天事后我从王先生处得知,陈先生那晚有事,但为了照顾远方的客人,他把事情推掉了。我听了,心中既有几分歉然,又有几分感动。

2007年,我在西安晚报副刊部当编辑,记得是夏天吧,我向先生约稿,一周后,先生让人送来了《办公室的故事》一稿。我在编辑时方得知,陈先生当时正做着办公室的高桂滋公馆的东厢房,西安事变期间,张学良、杨虎城二将军曾于此将蒋介石先生软禁过五六天。陈先生就是据此段史实,又结合自己的一些经历,写成此文的。此文写得极好,但在编辑过程中,我发现有一处文字,似乎不大适合见报。我作难了半天,还是决定打电话和先生沟通,并谈了我的观点和担心。先生听了,表示首肯。一位声誉满天下的大作家,能虚心接受一位小编辑的意见,让我委实没有想到。这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先生的谦逊。

2009年春天,太白文艺出版社准备出版我的散文集《谁识无弦琴》,我想请陈忠实先生为我的新书写篇序。此前,我从熟人处得知,先生已有言在先,此后不再为人作序。因先生之前为人作序时,曾批评过某人的文章,某人不悦,颇有微词,先生得知,颇为不快。但在一次聚会时,我还是把此事说了。没想到,先生竟然痛快答应,这让我十分高兴。于是,把书稿送给先生,半个月后,三千字的序言写竟,陈先生电话告知我,并让司机把手写序言复印件送到报社。我拿到序言的那一刻,很为先生奖掖后学的古君子之风,而感动了一番。

人生亦有涯。当年弘一法师谢世后,丰子恺先生在悼念其师时,曾说过这样的话:“我敬爱的弘一法师,我希望他在这世间久住,但我确定弘一法师必有死的一日,因为他是‘人\’。不过死的时日迟早不得而知。”人生世间,每个人终究都有化去的一天,这对亲朋来说,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也没有什么,这正如花之开谢,再自然不过。然而,只要这个逝者有精神产品存世,便可以谓之不朽了。陈忠实先生可以说是不朽的了。中国古人把逝去的人谓之归人,意思是回归自然的人。于此,我也恸别先生,愿先生往生极乐,回归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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