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吟 李江伟的斫琴生涯
微风吹过,树叶簌簌而动,头顶的槐花落在琴弦上,一声苍古的声音响起。不远处就是浓绿的秦岭,山脚下的小院里,37岁的李江伟与古琴相伴,过起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他并不想当什么隐者,只想找一个能够安心制琴的地方。
2008年,李江伟从西安美术学院雕塑系毕业,继而在美院雕塑系做起了老师。这是一个相对自由的职业,工作以外的大部分时间,李江伟与琴箫相伴。箫自幼研习多年,古琴则是从少年时就喜欢的乐器。2010年,李江伟开始自己斫琴,小区里的单元房成了他的工作室。时间久了,既怕吵到邻居,又厌烦四周的工业声音,2015年春天,李江伟索性辞去老师的工作,租住在秦岭山脚下,专心致志地当起了斫琴师傅。李江伟说,斫琴的初衷是为了能有好琴弹,也是为了更好地操琴。
4月底,记者从西安出发,车程1小时左右,到达终南山麓南五台山口,山脚下的一处院子,就是李江伟的工作室兼住处。正值春末,不大的院子被绿色包围,小院门口是一片油菜花地,坐卧的猫咪睥睨着远道而来的人。门外用碎石铺出一块平地,院墙的红砖上又砌了一排灰瓦,这些错落有致的点缀都是李江伟入住后动手改造的。
院内,靠墙堆放着从南方收集来的陈年杉木,李江伟说,斫琴讲究用放置数百年的老料,老木不易变形、开裂,木性稳定,做出的古琴声音清亮幽长。每年,他都要抽出一段时间,去南方收集斫琴的老房梁木。院中间,摆放着一张木工台,李江伟要在这里完成开面、挖槽、调音等斫琴的一系列步骤,东侧的厢房被李江伟改造成了候干的窨房。
操琴要心静,斫琴讲究慢。从选料到制成,李江伟一年至多能斫出一到两把自己满意的琴。
选好材料,确定样式,用线锯锯出琴形,将琴面刨出需要的弧形,接下来是刨琴腹,又叫挖槽腹,这是斫琴的关键步骤,往往要耗费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在挖槽腹的过程中,要不断上弦试音,直到声音达到斫琴师满意为止,接着用胶漆把琴面与琴底合在一起,用绳子捆紧放入窨室候干。十天半月后拿出,去掉绳索。打磨后,把岳山、冠角、龙龈、护轸等古琴配件陆续用胶漆粘上,再进窨室候干取出,再打磨,而后开始裹布上灰了,布是贮麻布,灰是生漆和鹿角霜。
李江伟说,灰胎由粗到细大概要上十几遍。灰胎难干,每上完一遍就要放进窨室(窨室里要保持80%多的湿度、温度常年需要保持在25℃到30℃),十天半月才能拿出来打磨,这样重复的步骤需要进行十几遍,拿出后继续打磨上漆 、擦漆 、推光、上弦。至此,一张琴就算基本完成了。
从清晨到日落,在这里居住的多数时间,李江伟就是这样度过,重复却乐此不疲。天气好时,李江伟喜欢在小院二楼阳台操琴。四周的大树挡住了春末炽热的阳光,微风吹起,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不远处,弥陀古寺的红墙灰瓦在一片翠微中宁静悠远。袅袅琴声响起,心澄明,风清淡,心中执念也化作水波潋滟。
“琴有四美,一曰良质,二曰善斫,三曰妙指,四曰正心。”操琴与斫琴都是自我修行,对于古琴,李江伟几乎倾注了所有精力。秦岭山脚下的村民,都知道附近居住着一位琴痴,离群索居,与琴相伴。原本是急性子的李江伟在古琴的打磨下,静定深入,智慧生起。
“古人云良材万金难买,现今更是如此,古人终其一生寻找良材,做得琴来未必都能传世。”在李江伟看来,古琴注定是曲高和寡、修身正心的雅音,申遗成功后,古琴越来越被大众关注,城内琴馆林立,琴与琴师的水准却良莠不齐,很多人学琴只是为了赶潮流。“许多人自学了几首曲子,就以琴师自居,弹的琴多是工厂流水线上的出品,再配上钢丝琴弦,琴非琴,弦非弦,弹出来那声音跟古琴又有什么关系呢?”也正因此,李江伟更专注于自己的斫琴时光。
远离城市,山中小院的日与夜宁静悠长,没有电视电脑这些工业流水线出品的消遣物,却有四季不同的天然景色,能听到流水鸟鸣,树叶沙沙。晚上对着明月流水,空山虫鸣,独坐小院操琴时,天地万物都是知音。
图/记者张宇明 文/记者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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