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裙与石榴花 □颜亮

爱花，女子的天性使然。女性若身穿带有花卉图案的服装，则更显妩媚动人、风姿绰约。绚丽缤纷的各种花卉虽常出现于女性的服饰当中，但专以花卉来命名的服饰却并不多见。然而，石榴花却独享殊荣，“石榴裙”穿越千年沿袭至今。

“石榴裙”一词最早见于梁元帝《乌栖曲》里的“芙蓉为带石榴裙”，从唐朝开始渐渐流行起来。其时的“石榴裙”并不是说裙子像石榴花，而主要是指色彩。其裙，色如鲜红的石榴花，不染其他颜色；其裙，上短下长，裙腰高束，女子穿上它自是艳丽无比，因此石榴裙是唐代女子们最为青睐的一种服饰。

李白有诗：“移舟木兰棹，行酒石榴裙”，青春少女、一袭红裙、饮酒泛舟的画面顷刻间扑面而来，瞬间便抓住了诗人关注的目光。“红粉青娥映楚云，桃花马上石榴裙（《戏赠赵使君美人》）”，杜审言笔下的美女穿的也是石榴裙，她们英姿勃发，颜值颇高；“眉欺杨柳叶，裙妒石榴花（《和春深二十首》）”，白居易则用诙谐调侃的方式，道出了唐代女子们对石榴裙的偏爱之情。

大红的裙子，灿烂夺目、光彩照人；大唐的女子，热情奔放，敢爱敢恨；再加上发达的经济，开放的思想，民族的融合等因素，使得“石榴裙”这一服饰在有唐一代大放异彩，成为当时最时尚的女装。

《唐代传奇小说》中的女主角们，几乎都是身着“石榴裙”上台的。霍小玉的“石榴裙”，用尽痴女情，却饮恨而终，落得“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悲凉结局；李娃的“石榴裙”虽历经悲欢离合，最终却幸福牵手，爱情圆满；杨贵妃的“石榴裙”，集皇帝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也难逃“红颜祸水”的宿命，留下了“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千古风流。相传，唐明皇过分宠爱杨贵妃而不理朝政，大臣们不敢指责皇上，于是就迁怒于杨贵妃，对她拒不行礼，杨贵妃因此心生嫉恨。一日，唐明皇设宴招待文武百官，高兴之余邀贵妃献舞，杨贵妃借机在唐明皇耳畔诉苦：“你的大臣们对臣妾侧目而视，爱理不理，一点都不恭敬，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呀。”听了贵妃的委屈，唐明皇立即下令所有官员见到贵妃一律使礼，拒不跪拜者严惩不贷。看到身穿“石榴裙”的杨贵妃款款走来，无奈的众臣纷纷下跪行礼。时至今日，男人被美色所征服，依旧沿用“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俗语；而一代女皇武则天的“石榴裙”则非比寻常，武则天14岁入宫为才人，被赐“媚娘”，却并不得宠。其间，她与李治暗生情愫，李世民死后，她移居感业寺为尼。太宗祭日这天，武则天和已是皇帝的李治在寺中相见，于是挥泪写下“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表达对李治深深的思念，而这首《如意娘》成为武则天命运转变的开始。

到了明清时期，“石榴裙”这款服饰仍然经久不衰。风流才子唐伯虎留有一诗，“梅花香满石榴裙，底用频频艾纳熏（《梅妃嗅香》）”，表面上是写唐梅妃江采萍的故事，折射的却是明代女子的衣着喜好；《红楼梦》里的姑娘们也非常喜欢石榴裙，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说的是宝琴送给宝钗和香菱两件石榴裙，香菱在和丫头们玩“斗草”游戏时弄脏裙子的故事。

“石榴裙”的风靡一时，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石榴花在唐代栽培之广泛。石榴花经张骞从西域地区带回中土后，便扎根繁衍。唐元稹点明了它的由来，“何年安石国，万里贡榴花；迢递河源道，因依汉使槎（《感石榴二十韵》）”。因石榴花属“贡品”，较为珍贵，汉时仅在长安的上林苑和临潼温泉宫种植，专供皇室观赏。到了唐代开始发展起来，孔绍安曾在唐高祖李渊的侍宴上作有一首应诏诗，“只为来时晚，花开不及春（《侍宴咏石榴》）”，可见，皇家宫苑对石榴花是多么推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此后，长安城内“榴花满城郭”的盛景便渐渐出现了。如此算来，咱们临潼地区的石榴已有2000多年的栽培历史了。

丹华照灿，晔晔萤萤。石榴花艳丽的色彩，丰满的花姿，以及人们广泛的栽培，引得文人雅士争相吟咏，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咏榴诗”，其中以赞美红色石榴花的最具特色。石榴花盛开时，好似一簇簇跳动的火焰，动人心魄，因而有许多诗人将石榴花比喻为火，如“燃灯疑夜火，连珠胜早梅（南朝梁·萧绎）”“日射血珠将滴地，风翻火焰欲烧人（唐·白居易《山石榴寄元九》）”、元稹“风翻一树火，电转五云车（《感石榴二十韵》）”、苏轼“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阮郎归·初夏》）”。还有将石榴花比喻为胭脂的，“晚照酒生娇面，新妆睡污胭脂（宋·陈师道《西江月·咏榴花》）”、“绛帐垂罗袖，红房出粉腮（清·吴伟业《石榴》）”。也有将石榴花比喻为红霞的，如宋代吴琚的“晚霞犹在绿荫中”、明代杨升庵的“朵朵如霞明照眼”。值得一提的是，唐杜牧在《山石榴》诗中写道：“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诗人并没有直接说明石榴花为红色，他看到窈窕淑女的发簪上别着石榴花，很是纠结，哎，石榴花的红艳似火会不会烧坏你的翠簪和秀发啊？真可谓是奇想迭出、妙趣横生。还有，韩愈的“五月榴花照眼明”，仅用“照眼明”三个字就勾画出了五月里石榴花开时的繁茂烂漫的景象，生动而传神，千古传诵。

除了鲜艳夺目的花朵，石榴还是珍贵的果树。因石榴果实多籽，在中国传统民俗文化中，“榴孕百子”蕴含着多子多孙、子孙满堂、繁荣昌盛等吉祥的寓意。以石榴为主题的中国传统吉祥图案就有很多，如豁子石榴、桃、佛手被称为“福寿三多”。此外，还有“金衣百子”“莲召贵子”等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八月十五月正南，瓜果石榴列满盘”，在民间中秋祭月的传统习俗中，月饼和石榴是两样必不可少的重要供品。

石榴花火红艳丽，石榴果饱满圆润，石榴籽晶莹剔透，春华秋实，非常符合国人追求喜庆、祈望丰收、阖家团圆的心理愿望，从而赋予了石榴红红火火、兴旺发达、幸福美满等诸多美好的象征意义。

石榴树，初春绿叶婀娜多姿，仲夏繁花鲜红如火，深秋硕果高挂枝头，寒冬虬枝古朴苍劲，是四季皆美的观赏花木。自被列为西安市花后，石榴树的栽培更加广泛，特别是近年来，“绿满西安、花映古城”等植绿活动的蓬勃开展，西安的大街小巷、公园广场以及住宅小区的院落里，到处都能看到石榴树、石榴花的倩影。

初夏时节，石榴花是古城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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