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我在钟楼食品店打工 □朱文杰
1965年，是我迈入社会的起点。那年，我十七岁，上半工半读的西安市财政会计学校，每学期学校要安排学生一定的时间去劳动锻炼。我九月入学，十一月就来到钟楼脚下东大街靠南的钟楼食品店当营业员，实际如今天的打工。
说起这早已遁迹的钟楼食品店，是当年糖业烟酒食品行业的翘楚，老西安谁能不记得那风靡一时的钟楼小奶糕呢？它就是钟楼食品店的产品。其实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钟楼食品店，虽不是老字号，没有德懋恭的历史悠久，但它以货品齐全、店面宽敞、注重精品名牌而闻名西安。它不但自己加工食品，进货也是以上海冠生园、西安天生园为主。那年月，人们的最爱是上海货，而这里像上海产的糖果类的大白兔奶糖、米老鼠奶糖，还有太妃糖、白饴糖都有货供应，尤其是名品精致糕点，什么芙蓉糕、茯苓饼、沙琪玛、云片糕、天鹅蛋、白脱酥，都具有上海风味。
钟楼食品店让我享受到了不少口福，很多吃食都是在这里第一次品尝。记得我们当时很守纪律，从来没有偷吃商品的记录，我是班上的劳动委员，负责同学们到商店锻炼，在钟楼食品店上上下下，我们给大家的印象都非常之好，经常受顾客表扬，从来没有接到一回投诉。所以食品店经理就带我们参观德懋恭，专门请我们品尝刚出炉的名满三秦的德懋恭水晶饼，那个香呀！香得人浑身打颤。刚出炉的水晶饼还很烫，我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咬。而给新来的学生娃吃热点心，师傅说这是传统。旧时进德懋恭的相公娃（学徒），就流传有老板师傅让放开吃热点心的故事，因为一吃多就腻住了，以后永远都忌了口。啊！原来吃热点心是个陷阱呀！不过我一生中仅有这一次吃热点心的经历，反而激发了我爱吃水晶饼的贪欲，至今如此。
热水晶饼没腻住我，而热栗子却把我腻住了。在商店我炒过一段时间毛栗子。那时候三年困难时期刚过，经济好转，但饿怕了的我，整天仍是饥肠辘辘。炒毛栗子需要掌握点简单技术，要勤翻动，何时加糖稀都很讲究。炒毛栗子很难掌握生熟，熟得要恰到火候，不能爆得开了花。那就需要尝，炒一锅尝一个，一天炒二三十锅，绝对会把你吃腻了，而且刚出锅的热栗子容易噎住人。从第四天起，我在店后一间小房子炒毛栗子时就开始喊人来替我尝，自然深获店里老少营业员喜欢，甚至夸我有好吃的不独吞。因为他们都没炒过，钟楼食品店也是才引进，过去大店是不屑于炒毛栗子的。1965年时买什么都要票证，供应还没全放开，糖炒栗子好吃还能顶饥，绝对受欢迎。外边买毛栗子的，人挤人排队，累得我后边不停炒，只等把分配下来的两麻袋毛栗子炒完了、不卖了，外边排队的才散伙。
记得一次商店处理皮有点发黑的香蕉和腐烂了一点点的菠萝，经理专门找我说，出两毛钱把这都处理给你，当时让店里几个营业员羡慕得眼睛放光，因为这些南方来的水果在西安特别稀罕，价钱也贵，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切掉腐烂部分的菠萝，可是熟透了的甜，还有剥了黑皮的香蕉，里边完好，吃起来那香味，让你七窍都舒坦得透着香气。如今活到快七十了，就爱给人念叨当年我的口福不浅。
还记得有一次我被派到北门外自强西路纸坊村东边路南的一家果品仓库拉货，当时骑着三轮车，拉的货有菠萝、广柑、橘子、葡萄干等。其中葡萄干最金贵，这是专供品，店里有专供柜台，要有婴儿出生证才能供应半斤。听经理说，葡萄干是给奶娃妇女催奶的。
因为我们表现好，当劳动锻炼结束，1966年元旦到春节放假时，钟楼食品店这时人手紧忙不过来，就让我召集一些人来店中帮忙干活，一天一元，好像临时工一天八角，我们还多挣二角。我就邀集了七八个同学和街坊中的小伙伴来钟楼食品店干活，一下干了近半个月。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拿到的工资呀！我花了两元钱，把那些让人馋得流口水的精品糕点，每样各买了一两，提了一大包回家孝敬父母。
钟楼食品店的白脱酥，堪称点心中的美味极品。我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把这白脱酥推荐给一位美食家，这位山珍海味、名点异果尝遍的美食家，一进口就喊，“味绝了，绝了！”说自己枉称钟楼下的老西安，咋只知道西安德懋恭的水晶饼呢？这白脱酥就产自上海冠生园，好像叫什么纽西兰白脱酥。白脱实际就是黄油、奶油，我怀疑钟楼小奶糕就是加了这种奶油，才口味独特，享誉西安的。那年月我有同学曾从西门步行到钟楼，就是为了吃一根钟楼小奶糕。这绝不是传奇，这是三年自然灾害刚过不久，物资贫乏的计划经济年代特有的现象，五分钱一根的钟楼小奶糕，是普通小民百姓享口福解嘴馋少有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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