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陈护瓜的日子
当年，我插队的那个队上为防偷盗，就派我和种瓜人——老陈，日夜看护西瓜。老陈原是西安某大学的教授，他是“右派”，被“贬”到我们村当了农民。可能因为他当过教授，所以我很乐意和他一起护瓜，于是我就背上铺盖卷到了瓜棚。瓜棚架在瓜地东边的一个平台上，站在瓜棚前，便可一览整片西瓜地。对我的到来，老陈也很高兴。
护瓜的日子很悠闲。流火七月，生产队里的西瓜熟了。一大早，把西瓜摘了装在拖拉机上，拖拉机奔向市场后，我们就闲了下来。这时，老陈就说他一个人照看就行了，让我到树林里看书去。
夜幕降临，蛙鸣四起。我们就去瓜地巡查，查完后就回来坐在瓜棚前的草地上，等待下一轮的巡查。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向老陈请教动植物知识，一开始老陈恐怕是顾虑讲话再犯“右”的错误，被我抓住发动知青批斗他，所以他就答非所问，后来看我不是那种人，就借机“理论结合实际”地教我了。
在一个晴朗的夜晚。老陈叫我和他一起去观察青蛙捕食飞虫。边观察边给我讲青蛙，他从青蛙的生理结构、外形特征、分类、捕食害虫等方面进行详细地讲解，使我确实认识到青蛙是人类的朋友。
在一个子夜时分，在猫头鹰的怪叫声中，老陈一边
给我讲猫头鹰的益处，一边让我等看猫头鹰捕鼠的情景。还算有幸，一次忽见一只猫头鹰像幽灵一样闪过我们眼前的田埂，随着幽灵腾起，传来老鼠的惨叫声。
就这样，越和老陈相处越觉得动物很神奇，尤其是一次“蛇贼”的光临，使我更体会到大自然的神奇。那天，老陈从家里拿来二十个鸡蛋给我们改善伙食。我们炒着吃了六个后，把剩下的放在瓜棚的角落里，等过几天再吃下一顿。哪知第二天，我听到角落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探头一看，眼前的情景令我大吃一惊，只见鸡蛋篮前，一条蛇正仰头吞下一颗鸡蛋，鸡蛋把蛇身撑起一个肿泡，肿泡随着蛇身的蠕动缓缓下滑。我起火了：我们都舍不得吃，你竞然来偷。我拿起一把铁锨就要砍蛇，可老陈不让，他说蛇即便偷吃了鸡蛋也不能砍死它。他说蛇也是生物链中的一环。他说植物长出叶和果，为昆虫提供食物，昆虫成为鸟的食物源，有了鸟，才会有鹰和蛇，鼠类才不会成灾。当动物的粪便和尸体回
归土壤后，土壤中的微生物会把它分解成化合物，为植物提供养分，使其长出新的叶和果。就这样，一物降一物，建立起平衡的生态系统，人类便能健康生活。大自然太神奇了，为了我们神奇而美丽的家园，我放了蛇。
西瓜卖完了，我的护瓜日子也结束了。离开陈教授时，我一口一个教授地感谢他教给我知识。他说知识是财富，让我以后多学习。
于是我回到知青点后，抽空就学习。正好那年冬季高考制度改革，我考上了中专，结束了插队生涯。两年后，我得到消息，说老陈被平反了，回到原来的大学继续当教授。老陈又能在他的教授讲台上，又能用他的知识滋养一群青年人干涸的心田。有时，我闭上眼睛，仿佛真切地看到，就像他教化我的那样，正把他心中神奇的大自然一一掰开来，让大学生们看：这是青蛙的温良，这是猫头鹰的凶狠，这是蛇的贪婪，这我们人类的邪恶与善良……
张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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